市场经济三十年（五）动力动力动力
原创：温志宏（珠江会执行会长、经济学博士）
目前，我国经济正处于低谷。原因是众多的，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经济发展的系统动力不足。换言之，在实行市场经济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们遇到了发展动力不足的瓶颈。
1、发展动力从何而来？
市场经济的发展动力，只有一个：就是利益驱动。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追求利益是人的本性，而市场经济社会能够顺从人的本性，在法律和制度上鼓励人们追求自己的利益。因为市场经济理论认为，在个人逐利的同时，可以为社会创造价值，从而惠及众人。同时，还强调保护个人利益，法国的《人权宣言》指出：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我国的宪法也明确规定：公民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
不同的人，对利益的理解可能不同。利益可以是金钱，也可以是权力或名声。但无论是钱、权、名，只要是合法得来的，就应该受到法律的保护。从广义上说，利益也可以理解为“资源”，即可以拥有或掌控的资源。在市场经济中，掌控更多的资源，就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因此，资源合理配置就成为最核心的问题之一。如果资源配置不合理，就意味着社会分配不公平。这些资源包括资金、土地、劳动力、技术、稀缺的上游产品等。
从经济发展的角度，人们还希望手头的资源可以不断扩大、不断增值，因此资源高效利用就成为另一个核心问题。如果资源能够得到高效利用，产生更大的效益，就会有更多的资源流动过来；相反，如果资源不能得到高效利用，无法获得良好的收益，资源就会流走。
显然，社会经济持续发展的动力，一是来自良好的利益驱动机制，二是来自资源的合理配置，三是来自资源的高效利用。我国目前发展动力不足，就需要从这三个方面来找原因。
2、动力不足原因何在？
（1）利益驱动机制堪忧
2022年，国内某留学移民机构的业务量为2021年的4倍；在众多企业生存艰难的时候，这个机构的生意却好得令人意外。事实上，正是因为新冠疫情、贸易大战、经济低迷等因素的影响，许多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选择了移民国外。我们可以用道德绑架的观念骂他们不爱国，但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问一下，为什么不能留住他们？
早在2017年，以李嘉诚为代表的一批富豪就开始把投资从国内陆续转移到国外，当时就有很多人骂他们不爱国，李嘉诚的回答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我们大力发展国际贸易，欢迎国外企业来中国投资，但不知外国人来中国投资是不是他们不爱国的表现？
在三十年前我们开始搞市场经济的时候，鼓励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现在部分人先富的目标已经实现了，为什么做不到先富带后富？难道两极分化、利益矛盾的问题只是一两家企业带来的吗？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到底是我们的榜样还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我们容不下先富起来的一小部分人，还能够指望大部分人富起来吗？非理性的观念和非经济的手段能够解决问题吗？我们的市场发育是很成熟还是很落后？
对于上述众多问题，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解读。但事实只有一个：我们的利益驱动机制，堪忧！
（2）资源错配情况严峻
市场经济的“市场”，不仅包括实物产品市场和服务产品市场，更重要的是要素资源市场，包括资本、土地、劳动力、技术等市场。要素资源的市场化流动是资源合理配置所必须的。企业或个人如果不能获得必要的要素资源，就无法获得经济收益。改革开放初期，农民们冒死按下手印要求分田到户，就是想获得必要的土地资源。
目前资源配置的焦点，当然是资金和土地（包括自然资源）了。我国有世界第一的M2货币流通量，有世界第三的国土面积。这些资源如何才能合理配置？应以国企为主还是以民企为主？应向大企业倾斜还是向中小企业倾斜？资源的定价是否合理？交易流程是否透明？其中都有很多含糊不清的地方，同时也是贪腐的重灾区。
前文提到有不少地方政府城投债暴雷的情况，就是资源错配的典型例子。自己当裁判，自己还当运动员，竟然最后还输得一塌糊涂。不知大家作何感想？
（3）资源利用效率低下
在之前的文章中，我们曾用A股上市公司的营收增长、利润增长、现金流量等财务数据，说明目前公司业绩不佳的情况；也分析过资金资源、土地资源、人力资源等出现闲置或利用不足的情况（如高失业率、低收益率等问题）。单从移民数量的大幅增加，就可以知道资源利用效率的严重降低。我们知道，资本逐利，并且“用脚投票”。如果有利可图，则蜂拥而至；如果无利可图，则四散而逃。
当前，各地都在推动高质量发展，其第一要务就是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没有效率，哪来质量。但最大的问题是，在不少地方，高质量发展只是一个时髦的口号，说是一套，做又是一套。因为各地在讲高质量发展的时候，其衡量指标都是GDP、增长速度，几乎无一例外；而GDP的规模、速度与效率、效益、质量毫无关系！我们把这种严重扭曲的状况称为“GDP幼稚病”或“GDP癫狂症”。
当我们陶醉于GDP规模越来越大时，就像一个运动员说“我长胖了”、“我又长胖了”、“我越来越胖了”一样。胖不等于强壮，更不等于比赛能够获胜，反而可能是虚胖、是负担。运动员长胖了，需要瘦身健体；社会经济的高质量发展，需要提高效率和效益。深圳40年前的口号“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可以让人充满动力；如果改为“GDP就是金钱，增长速度就是生命”就是比40年前都不如了。
3、如何重新激发动力？
在当前的情况下，要重新激发经济发展的动力并非易事，因为涉及内、外、上、下一系列的问题，需要进行系统性的改革与创新。其要点有三：
（1）基础：资源配置合理化
资源配置，就是让生产经营者获得土地、资金等必须的要素资源。“耕者有其田”就是典型的资源配置。但怎样的资源配置才算合理，就大有文章了。很多人都意识到，我国目前的要素资源配置不够合理，认为应该推动要素资源配置市场化。我们认为，要素资源配置市场化是正确的，但还不够，应该进一步推动“要素资源配置产业化”。其含义是，要素资源的配置是否合理，不仅要考虑个人和企业的需要，还要考虑产业发展的需要。要素资源配置的市场化、产业化、合理化，需要推动以下改革与创新的进程：大政府小市场——小政府大市场——大政府大市场，最后形成“有为政府”与“有效市场”的组合。
（2）重点：要素资源资本化
要素资源投入生产，才能创造新的价值，经济发展才有动力。要提振经济发展动力，其重点是要素资源扩大化、要素资源资产化、要素资源资本化。要素资源扩大化，就是从传统的土地、资金、劳动力“三要素”扩大到“六要素”，即：土地资源、资金资源、人力资源、技术资源、（上游）产品资源、客户资源。要素资源资产化，就是把这些资源看成资产，并评估其价值；如技术资产的价值、客户资产的价值等。要素资源资本化，就是把资产投入到生产，形成创造价值的动力。如知识经济，就是让技术资本创造价值；又如网红经济（粉丝经济），就是让客户资本创造价值。
（3）保障：收益分配制度化
要素资源扩大化、要素资源资本化可以让更多的人成为“资本家”，让更多的人创造价值，同时也让更多的人能够分享价值。创造价值的资本家是光荣的，剥削他人的资本家是罪恶的。马克思之所以批判资本家，是因为“资本剥削劳动”，即“资金资本”的所有者在收益分配中剥削了“人力资本”所有者的利益。如果“土地资本、资金资本、人力资本、技术资本、产品资本、客户资本”的所有者（掌控者）共同创造价值，并能按照制度合理分配价值，大家就有发展生产的积极性，社会经济发展就有动力。
我们的收益分配制度，必须明确界定合法收入与非法收入的界线，鼓励价值创造的有贡献者，并坚定维护公民的合法权益。我们的政策不能忽左忽右，让人无所适从；更不能用非经济的手段来管理经济。
与三十年前市场经济改革初期相比，我国的基本面事实上并无太大变化：一是人口众多，需求巨大；二是人均收入与发达国家相比还有较大的差距，发展空间广阔；三是中国人有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文化基因，勇于追求。这些都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强大动力。如能在政策面上，以更完善的利益驱动机制来激发大众的创造力，形成有利可图、机会均等、空间广阔、政策稳定的经济环境，发展动力必然充沛饱满、源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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