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滴油到一根丝,民营石化“四大天王”炼成记
在2022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榜单中,盛虹以3479.79亿元的营收,排名第15位。紧随它的是分别是16位的美的和17位的小米。
而在这份榜单的前20位中,还有另外三家跟盛虹非常相似的企业,分别是排名第3的恒力,排名第10的荣盛以及排名18的恒逸。
这些普通消费者一定倍感陌生的名字,却是中国石油炼化的生力军,并且有着出奇相似的发展路径:
上世纪90年代起步于纺织,又在时代的浪潮下接连起跳,如今都成了中国民营石化领域的“四大天王”,更全部入围世界500强。
这份耀眼的背后还有着一些巧合,恒力和盛虹来自苏州盛泽镇,而荣盛和恒逸皆起步于杭州萧山区。
千古奇文《寒窑赋》中写道:“人道我贵,非我之能也,此乃时也、运也、命也。”
而这四大天王的崛起,恰恰印证了这句话。
苏州市盛泽镇,地处江苏省最南端,自古因盛产丝绸而闻名中外。
改革开放之后,养蚕制丝、蚕丝贸易、纺纱织布重新活跃。
1983年,高考落榜的盛泽本地人缪汉根,进入村里一家村办丝织厂。那时的高中生也是香饽饽,他被委以重任成了会计。
缪汉根
摸爬滚打9年后,1991年27岁的缪汉根被任命为镇办盛虹纱洗厂厂长。
虽然是厂长,缪汉根的担子却前所未有的大,因为跟其他的纱洗厂相比,盛虹一没名气,二缺资金,三无设备。
要想厂子活下去,必须要有杀手锏。带着这样的想法,缪汉根四处考察,直到有一次在上海出差,他被一款形似手掌的产品图案吸引。
当时国内能够生产这种图案的机器只有三台,缪汉根敏锐地嗅到了商机,他以20万的高价,从上海丝绸印染厂买下印染机。
这无疑是一步“险棋”,但盛虹的印染新品一经推出就一炮走红,在市场上更是供不应求,事实证明缪汉根赌赢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比缪汉根小6岁的陈建华多方贷款,最终花了369万,买下了濒临倒闭的镇办企业吴江化纤织造厂。
陈建华
作为“苏南模式”发源地的盛泽,经过了80年代集体经济的发展,90年代民营经济开始兴起,镇办工厂由于体制僵化逐渐丧失竞争力。
吴江化纤厂原本规模不大,陈建华接手后马上更新设备,扩大产能,更淘汰了有梭织机,引进了两百台1200锭网络车。
市场上流行的“水洗绒”面料,必须要用网络车把化纤运料加工成丝,再交给周边的农户纺织成布。
陈建华继续扩大产能,不仅把网络车增加到600台,还引进了喷水织机。
赶上国内纺织大行情,吴江化纤厂开足马力生产,依然供不应求。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陈建华和缪汉根的生意都不如之前景气。
不仅仅是一个盛泽,整个国内的纺织业和印染业都受到拖累,杭州萧山的纺织企业多数也处于停产状态。
萧山荣盛纺织厂的李水荣靠织布起家,而恒逸印染厂的邱建林做印染起家。
他们与100公里外盛泽镇上的陈建华和缪汉根虽然不曾见过,但四个人的发展的轨迹却惊人相似,遇到金融危机自然也踏入了同样的泥泞中。
面对困境,两个萧山纺织老板不约而同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往上游走。
李水荣先是一口气卖掉100台织机,转身进军纺织业上游,投资上马涤纶化纤项目。
李水荣
当邱建林也关掉尚在盈利的印染业务,开始向上游聚酯进发时,缪汉根却决定逆势而行。
那时盛虹刚刚完成改制,缪汉根自己当家做了老板。
在外界普遍不看好的情况下,缪汉根吃下了规模两倍于盛虹的国有印染企业——东方丝绸。不仅如此,他还接连收购了下10多家企业。
不过缪汉根并不是鲁莽扩张,收购而来的资源被他一一重新调配。
东方丝绸被分成三个分厂,生产的产品更适应市场需求,原有闲置的厂房改为酒店。
转眼到了1999年,当金融危机阴霾远去,全球纺织业也一转颓势。盛虹并购的企业都开始赢利,缪汉根就此完成了绝地逆袭。
在盛泽,缪汉根成了远近有名的印染大王,而纺织大王的宝座,仍然被陈建华牢牢坐着。
即使在金融危机期间,陈建华也在忙着建厂,当时从中国台湾、日本等地引进的喷水织机价格大幅下降。
陈建华瞅准时机,光吴江化纤厂一家的引进的喷水织机数量就破千台。
谁的量大谁就掘到了第一桶金,2003年,陈建华在吴江化纤厂的基础之上组建了恒力集团。
在中国加入WTO的大背景下,不管是上游化纤产业还是下游纺织印染,都迎来了供需两旺。
恒力、盛虹、荣盛和恒逸都在时代的风口乘势而上。
2003年的一天,缪汉根端坐在会议桌上一声不吭,围坐在他身边的盛虹高管们却大都身体前倾。
一场围绕着盛虹要不要进军化纤领域的讨论会已经进行了40分钟。
当双方的争辩终于短暂停歇时,缪汉根站起身来一锤定音——必须要做,还要做出不一样的。
国内纺织业的发展最早都是承接海外的产业转移,从下游纺织印染环节发展起来的巨头门,都会面临化纤原材料受制于人的问题。
在两年前,荣盛和恒逸的聚酯熔体直纺生产线已经顺利投产。
而2003年下半年,恒力开始建设40万吨/年熔体直纺项目,陈建华也要把自己的产业链往上游再推进一步。
当盛虹也加入进来之后,一张桌子终于聚齐了人马,国内的化纤行业迎来了新的一波热潮。
虽然入局最晚,但缪汉根还是找了堪比当年创业时的杀手锏产品——超细纤维。
超细纤维概念源于日本,是一种高品质的纺织原料。细度相当于一根头发丝的1/200,强度、吸水度等特性却远比普通纤维好。
为了打破日本公司的纪录,盛虹前后投入了近7亿元进行实验并成功突破,最新产品的细度比日本产品整整降低了50%。
到了2007年,盛虹超细纤维的产量超过欧美、日韩等国家和地区的总和,被誉为“全球超细纤维专家”。
一场金融危机再次席卷全球,盛泽镇三分之一的纺织企业倒闭,但盛虹却活成了同行想都不敢想的样子,销售额更首次突破100亿。
而另一个让同行们望尘莫及的便是恒力,在金融危机的前一年,陈建华抓住了江苏省内鼓励苏南企业向苏北转移的政策。
作为与苏州结对帮扶的城市,恒力在宿迁大量建设纺织工厂,一方面恒力享受了政府在用地、用电等方面的优惠政策,另一方面,宿迁的人力成本远比苏州低,大大节省了成本。
金融危机之后,恒力一跃成为全球最大的织造企业之一。
已经告别传统纺织的荣盛和恒逸,却在化纤行当中如鱼得水,2010年荣盛在深交所主板上市,一年后恒逸借壳世纪光华上市。
邱建林
从昔日的一个乡镇老板成了上市公司的实控人,李水荣和邱建林无疑已经功成名就,但上市并不是意味着就到了终点,激烈的市场变化正推动着每一个人向前。
化纤材料再往上游是化工产品PTA(精对苯二甲酸),2002年10月,恒逸与荣盛集团携手共建的全国第一个民营PTA——逸盛石化PTA项目,仅用22个月就实现投产。
金融危机之后国内PTA紧缺,恰逢当时国外PTA生产技术开放专利,恒力通过合资建厂的方式引进技术,在2010年率先上马PTA项目。
不过解决了PTA生产之后,大家又发现依然面临卡脖子的问题。
PTA的原料,正是学名“对二甲苯”的PX,PX需要用石油炼化,从石油变成化纤服装的产业链里,PX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它的供给量和价格,对下游的PTA、聚酯、涤纶和纺织印染,牵一发而动全身。
2012年中国PX进口依存度升至44%,价格较国产高六七倍。
每年需要近2000万吨PX原料的恒逸,六成都要仰仗跨国石化巨头,还只能接受“被定价”的残酷现实。
邱建林自己都说过:大多数时间都得卖力喝酒,并看人脸色‘吃饭’。
为解决PX原料严重受制于国外的问题,2014年国务院明确提出“国家规划确定的石化基地炼化一体化项目向社会资本开放”。
国家发改委制定《石化产业布局方案》,向民营企业开放炼化领域,并划定了包括大连长兴岛在内的七个石化产业基地,要求石化项目原则上在七大基地内建设。
恒力成为第一个拿到建设石油大炼化项目资质的民营企业,在长兴岛开工建设2000万吨/年炼化一体化项目。
从开工到全部建成,恒力只用了19个月时间,是七大石化产业基地中最快建成、最早达产的大炼化项目。
紧随其后的是李水荣,2015年荣盛石化联合成立浙江石油化工有限公司,在舟山投产4000万吨炼化一体化项目建设。
而邱建林却另辟蹊径,跑到了文莱大摩拉岛搞炼化。2019年11月,耗资34.5亿美元的文莱PMB石化一期项目正式投产,
不仅是中国和文莱最大的合作项目,更成为“一带一路”国家战略的桥头堡。
有意思的是,先后投产的三个炼化项目面积一个比一个大,大连长兴岛面积252公顷,浙石化两期面积655公顷,大摩拉岛面积940公顷。
作为四家中的最后一个,盛虹在连云港的1000万吨/年炼化一体化项目直到去年年底才正式投产。
这一次,不知道缪汉根又会有什么“杀手锏”产品实现弯道超车?
结语
从一滴油到一根丝,四大天王都完成了从纺织行业到炼油行业的大迁移。在时代的风口下,陈建华等人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此完成了个人财富的积累。
2022年胡润富豪榜上,陈建华以1790亿人民币的身家位列第11位。贵为江苏首富的他更是每天乘坐直升飞机往返盛泽和苏州工业园区的总部。
同样织布起家的李水荣则以950亿元财富成为萧山首富,至于靠印染发家的缪汉根和邱建林,更多的财富则隐藏在盘根错节的公司持股中。
人道我贵,真的是时也、运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