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不用来住人，用来放垃圾，是一种什么体验？
有这样一群老年人，他们屋子的各个角落都堆满了垃圾——
地板完全被垃圾淹没，堆积高度直达天花板，房门被彻底堵死。别说过人的通道了，就连老鼠想过去，都要费劲钻。
然而，对于这群老人来说，这些臭烘烘的垃圾，却是他们极其珍贵的“藏品”。
与垃圾共生和恶臭同眠
在视频网站上，有一种另类的“解压视频”。内容很简单，就是把屋子打扫干净。
不同的是，这些被打扫的屋子，多数是脏乱到了极端的“垃圾屋”，气味熏天，污水横流。
屋主基本是高龄老人，他们的亲戚子女，或是街道居委会，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不得不寻求专业家政服务帮助打扫。
等待打扫的“垃圾屋” 图源：马俐管家
通常情况下，整理出的垃圾以“百袋”为单位起步，光是丢垃圾这个动作，四五个人一起帮忙，都要花至少一天时间。
除了地面，桌椅和床铺上的垃圾也都堆积成山：
从纸板、塑料瓶、破衣服、旧家具等稍微能卖点钱的，到发霉长毛的锅碗瓢盆、黏稠变绿的外卖盒等完全无价值的腐臭垃圾，种类俱全。
清扫期间，时不时有蟑螂老鼠四处乱窜，偶尔还能看见猫狗蛇鸟等动物的干瘪尸体，让环境的恶劣程度更上了一层楼。
厨房里是各种从垃圾桶捡回来的外卖盒，里面是早已腐臭的食物残渣 图源：马俐管家
丢完垃圾，终于能看清屋子内部构造。再一点点把包浆的厚污垢用小铲子铲除，跪在地上擦掉黑亮的污水，才能开始正常的打扫。
从垃圾屋到相对正常的居住环境，往往要经过团队的多日合作奋战。
然而，在许多屋主看来，这是子女亲戚居委会联合外人在和自己作对，丢掉的全是自己辛苦捡来的“宝贝”，哪里是帮忙，分明是害人。
他们千方百计地阻挠着团队，要么骂骂咧咧不让丢，要么把丢出去的垃圾趁天黑偷偷捡回来，让整个清扫过程难上加难。
网友表示不理解 图源：网络
“害人害己”“无可救药”“不可理喻”等不理解的声音，在这类视频的弹幕和评论区里随处可见。
网上也有很多人发帖求助，自己的邻居、亲戚、家人也是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劝也劝不听，一说就吵架，即使强行丢掉，也无法解决长久问题。
图源：网络
囤垃圾，是这群人的生活惯例。
起初是客厅，而后堆满厨房，不知不觉中，厕所已经拥挤到无法正常使用，床上再也没有位置休息。他们只能蜷缩在垃圾的角落，或是搬进地下室，直至搬出房屋。
但垃圾堆放的范围，仍在不停往外蔓延。
囤积范围逐渐从屋里到屋外 图源：Laura Eulalia Silva＠flickr
垃圾带来蟑螂老鼠，气味从门缝窗缝中溢出，爬进左邻右户的家中。
高层住户，影响的是整栋楼，如果是低层住户，范围甚至会波及到整个小区，路过的每个人都会遭受感官上的冲击。
图源：网络
疫情期间，还出现过有人不顾封控规定，偷偷溜出去捡废弃塑料瓶，导致病毒传播的情况。
图源：百度
名下四套房天天翻垃圾
与垃圾共生，和恶臭同眠，这一系列异常的举动，显然超出了大众认知。
如果只是个别人的特立独行，还不足以引起大面积关注。然而，他们并非个例，大多数是高龄老人，遍及世界各地。
他们有着囤垃圾的共同行为模式，性格上也有迹可循：顽固、执着、不听劝。
美国的一档综艺《Hoarders》，将镜头对准了这一特殊人群。
这档综艺从2009年至今，已经播出了14季，共计151集。节目组为每个人配备了专业团队，记录下他们的生活细节，探究他们背后的故事。
和垃圾共生的老年人们 图源：《Hoarders》
英国也有一部名为《英国囤积王》纪录片，讲述了一位女儿与囤积过度的长辈之间关于“丢垃圾”的多年拉锯战。
长辈的囤积习惯持续了三十多年，让女儿苦不堪言，两人的关系也因此时常剑拔弩张。
执着的长辈和困扰的女儿 图源：《英国囤积王》
在19世纪80年代的美国纽约，科利尔兄弟俩也因过度囤积而闻名。
他们住在一栋三层楼的别墅里，某天弟弟兰利·科利尔被人发现饿死在了家中，而哥哥霍默·科利尔不知去向。
屋内有足足170吨的垃圾，警察不仅要从中收集证据，还要清理出过人通道，这让案件的侦破难上加难。
经过了整整三个星期的寻找，他们才发现，原来哥哥的尸体就在离弟弟三米远的地方，密不透风的垃圾墙隔绝了他活下去的机会。
警察在数以百万计的垃圾中翻找 图源：网络
在我们的普遍认知中，一个人有囤垃圾习惯，也许是因为经济窘迫，需要靠卖废品来维持最低水准的生存需求。
但事实上，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为温饱担忧。
部分人甚至名下有多套房，存款足够支撑他们过上优渥体面的生活。
图源：网络
那既然不缺钱，又何必委屈自己，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也有观点认为，这群人或许是在成长过程中，经历过艰难的时刻，即使如今不再为生活发愁，但勤俭节约的生活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但“勤俭节约”的基础逻辑，是囤积的物品还可以使用，或是能够卖钱。
可那些发霉、生虫、腐臭的囤积物，明显是不符合的，甚至还会让囤积者生病，引发火灾等安全隐患，百害而无一利。
图源：网络
求救声被偏见淹没
经过多年的沟通观察，这群人行为背后的原因才终于被世人所知。原来，他们并不是生来孤僻古怪，而是生病了。
2013年，“囤积障碍”被纳入美国《精神疾病的诊断和统计手册（第5版）》的“强迫障碍”中。属于心理疾病范畴，患病率在2%-6%之间。
囤积症的定义和表现 图源：wikipedia
囤积障碍也被称作“囤积症”，患了这种病的人，会表现出过度囤积物品的行为。
根据《囤积解密》，对囤积症者来说，“囤积”像是一种无法割舍的情感阻碍。
而这通常是因为患者曾经历重大失落后的残伤，来自于害怕“再被剥夺”的恐惧，致使他们失去处理混乱苦痛的能力。他们透过囤积，来安慰自己并未“失去”。
患病者多为老人，缺乏外界的关心，情感的缺失让他们自我蒙蔽，陷入用囤积物品的方式来填补内心空洞的怪圈。
在家囤了10吨垃圾的老人 图源：网络
除了会四处把垃圾捡回家的“拾荒型囤积者”，还有一种类型是“购物狂囤积者”。后者会不停购买物品，每项物品的数量，都远超实际需求的界限，动辄几十上百甚至上千件。
但这和“收藏”有本质上的区别。德国人类学家威纳穆恩斯特伯格在书中揭示，收藏与囤积的不同，在于收藏品之间是有所关联的，通常由收藏者以积极手段收集，并且会被妥善陈列。
而囤积，则没有明确的关联，不存在“陈列”，只是有缝就塞，也并不被爱护。
没有规律，也没有陈列 图源：《Hoarders》
如果仅靠自己的力量，囤积症患者很难爬出生病的沼泽。有些国家和城市，设立了帮助他们的专业机构。
美国哈特福德市有一家机构，患者在这里练习“分离”，将从前依依不舍的东西“狠心地”扔出去。同时，机构还会组织患者开展不购物旅行，锻炼他们不去购买不需要的东西。
有些机构不仅提供清理，也同步心理治疗 图源：virginiabeach
对于对囤积症没什么认知的人来说，囤积症的表象有着很强的迷惑性。
不排除真的有老人只是勤俭持家，但大部分情况，是病了却无人察觉。在我们接触和分辨真相之前，早已被骇人的景象和气味赶跑，或是被患者的固执磨光耐心，最初的善意，也只剩下嫌恶。
垃圾淹没了老人无声的求救，世人的偏见又将他们置于自生自灭的无助。
我们的每一次正视和帮助，都或许能撬动那些密不透风的垃圾围墙，重塑他们为人的尊严，一步步清理他们内心的“情绪垃圾”，一点点将他们拉回阳光明媚的世界。
参考资料：Hoarding disorder - wikipedia
《囤积解密：用爱减量，告别杂乱人生》- Phylli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