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刘黎霞 实习生戚集贤 广州报道
“很多人觉得我创业时机不对,我倒是觉得既然公司要经历春夏秋冬,从冬季出发未必是一件坏事,因为我们有充分的准备,穿着防寒服。”近日,惠正奇医药创始人,复星医药前执行总裁、全球研发总裁兼首席医学官回爱民在接受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专访时如是说。
(惠正奇医药创始人,复星医药前执行总裁、全球研发总裁兼首席医学官回爱民,受访者供图)
5月26日,在首届广州国际生物医药产业大会上,这位在多家知名外资、内资药企履职多年的医药老兵“官宣”了其在广州生物岛创业的计划。
回爱民此次瞄准的是mRNA领域,创业项目“惠正奇医药”首次投资总额约4亿元,将自主研发肿瘤及免疫领域的创新药(包括传染病疫苗),并在广州搭建mRNA等高端技术平台。
回爱民广受外界关注的是,疫情期间他曾主导了全球首个mRNA新冠疫苗在大中华地区的联合研发(复星医药与德国BioNTech)及港澳台地区的上市。但他本人还是业界为数不多具有作为一线领导,把一个创新药从IND(临床批件)做到FDA批准完整经历的临床肿瘤学家。
在2017年正式加入复星医药前,回爱民曾任职于日本国立癌中心、东京大学医院、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GE医疗集团、武田制药、赛诺菲等机构和企业,从事过30多年肿瘤药物的研发工作,曾领导伊沙佐米(Ixazomib)、艾萨妥昔单抗(Isatuximab)等小分子抗体类抗癌药在全球上市,以及多款创新药在中国研发上市。
回爱民告诉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他对于mRNA的兴趣和研究由来已久,这次来广州创业,也会结合此前在肿瘤创新药研发的经验继续探索。相较于欧美,中国虽然在mRNA技术领域起步较晚,但差距也并不会太大,mRNA技术是中国生物医药健康产业中最有机会实现“跳跃性赶超”的赛道之一。
谈创业:做几个好药,是职业生涯最后的理想
南方财经:什么契机促使你在离开复星后选择创业?
回爱民:人做任何决定,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人生几个转折在常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大学毕业后,在国内做了5年肿瘤医生,选择到日本而不是美国留学,读完博士再做博士后,导师是全球顶尖的肝脏外科医生幕内雅敏,一路做到日本东京大学医院肝胆外科副教授,我本人是东京大学医院百年历史上首个做到临床副教授的外国人。
很多人以为我会一直在日本呆下去了,但2000年我又选择到美国,因为看好靶向治疗的前景,我特别想做这个领域。在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我做了七年转化医学的研究工作,做得非常艰苦,当时美国做靶向药也才刚刚开始,七年间接触了有四五十个小分子、抗体,绝大部分都失败了,有两个最后成功上市。于我而言,这七年是收获最大的两个阶段之一,因为在不断失败过程中学到真正的东西。
我后来在全球的大医药公司做了一圈,在日本的武田主持伊沙佐米(Ixazomib)从临床研发到获得FDA认证,在法国的赛诺菲,主导艾萨妥昔单抗(Isatuximab)的全球临床注册策略及临床试验设计以及获FDA上市批准,在中国的复星医药,帮助这家企业从传统药企转变为一家创新药企。每一段经历都很顺,但当我意识到在一家企业继续做下去难以超越自己时,我会选择开辟新的领地。
做了一辈子药,也学习了各国公司的管理方法,尤其是在复星医药的经历,帮助我从一个单一技术型高管转变成了综合性管理型高管。现在,我想依照自己的思路,建立一家创新药企,做几个好药,这是我职业生涯最后的理想。无论在哪里做,我始终感恩曾经为我提供职业平台的东家们,尤其是复星医药。
南方财经:为什么选择mRNA这个赛道创业?
回爱民:现在大家都说mRNA好,其实2020年年初看好的人不多,当时社会上还有很多谣言,比如说mRNA疫苗会把人变成“转基因人”。因为有多年的积累,我一直看好这个领域。在赛诺菲任职期间,我就曾构思做mRNA肿瘤疫苗,但由于与公司整体发展方向不同而搁浅。2017年11月加入复星医药,12月回到波士顿,我首先就走访了当地的一家mRNA公司,当时谈的是mRNA肿瘤疫苗的合作,但由于种种原因,此次合作洽谈未果。2020年1月底到3月中旬,复星医药能快速拍板并取得与德国BioNTech合作,其实也是基于多年对mRNA技术的了解和调研。
南方财经:从大型药企到创业企业,你在论坛上说“睁眼闭眼都是困难”,具体而言,都有哪些困难?
回爱民:创业公司难,一个是钱一个是人。感谢资本界朋友的认可和支持,对我们项目比较看好,当然,创新药企融资现在有点遇冷,公司筹建比想象的还是慢了点儿,但整体来看一切顺利。
南方财经:为什么选择落户到粤港澳大湾区?
回爱民:第一,经济基础好,广州GDP位居全国前茅,黄埔的GDP一年4300多亿元;第二,广州改革,创新一直走在全国前列,国际化程度高,大环境好;第三,科学、教育、医疗资源很丰富;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广州黄埔除了拥有适宜生物医药企业发展的产业环境以外,全方位助企的一系列配套资源也很完善,政府风格非常开放,非常务实,对我们非常认可,我们也希望能够在这个环境下作一点贡献。
南方财经:客观评价,你认为大湾区的生物医药产业处于什么水平?发力点应该在哪里?
回爱民:目前生物创新方面,长三角比大湾区发展快一点。但是大湾区有优势,最重要的是政府有赶超的劲,我觉得大湾区有条件赶上去。
我在复星医药提出一个概念:跳跃性赶超。与德国BioNTech公司合作研发mRNA新冠疫苗复必泰,就是跳跃性赶超的具体实践。在mRNA这类前沿技术方面,欧美比我们先进,但是他们也没有走多远,我们直接蹦到最前沿来,我们有经济条件、医疗资源以及最好的营商环境,正好现在生物技术进入更新迭代阶段,我们是有机会赶上去的。至于哪些领域值得关注,我概括为“NCG”,N是Nucleic Acid Drug,(核酸药物),C是cell therapy (细胞治疗),G是Gene Therapy (基因治疗),这些都是我们最有机会赶超的领域。
谈mRNA:不会“抄近道”,技术要靠自己积累
南方财经:业内人士认为mRNA的技术壁垒在于序列设计和递送系统,序列设计需要大量长期数据积累,递送载体也是“卡脖子”技术之一,所以多数企业会选择“抄近道”,也就是引进国外平台技术,你是否认同这种做法?
回爱民:任何新技术产生,一开始都很难,大家刚开始做抗体,做CAR-T,做ADC,也都很难,当然现在mRNA更难,我本人经历过创新药研发从临床前到临床再到上市的全过程,知道一个药物的产生有多难,对mRNA技术更是有敬畏心。
新冠疫情期间,国外几十家mRNA公司也只出了两款mRNA新冠疫苗。这两款疫苗从开始做到批下来也就11个月,而其他公司三年半时间没做出来。说明这个技术很难,技术本身需要积累,不是谁想做就马上能成功的。
但也要看到,mRNA技术和其他新技术相比,也不是高不可攀。只要我们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去学习摸索,一定能掌握,但决不能急于求成,不会走就想跑。公司会自己创建mRNA技术平台,别人好的东西也会吸收学习。
南方财经:业内普遍认为差异化布局很重要,癌症疫苗被视为mRNA技术比较大的方向,你怎么看?从技术上实现,要突破哪些难点?
回爱民:mRNA赛道现在是蓝海,现在只有新冠疫苗做出来,其他适应症都没有做出来,任何人只要做出来新的适应症,他就成功了,还需要什么差异化呢?
mRNA疫苗的应用方向我觉得有三个:一是传染病,二是肿瘤,三是蛋白替代疗法。肿瘤疫苗是我非常看好的一个领域,其实前几年大家侧重的也是肿瘤,只不过新冠疫苗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大家一拥而上。某种意义上说,新冠病毒是做mRNA的一个绝好机会,突破了。肿瘤疫苗是一个方向,而且我认为肯定能成功,但还需要3-5年突破时间。
目前为止,肿瘤疫苗还是所有疾病里市场最大的一个,还有很多未满足需求的空间,需要更多的新技术,mRNA肿瘤疫苗如果能成功,就有很大的市场空间。癌症要综合治疗,并不是说mRNA肿瘤疫苗出来了,就一定能够治愈肿瘤,这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和现有的靶向治疗、细胞治疗、免疫治疗协同,把肿瘤变成一个慢性肿瘤,延长病人的生命,进一步寻求治愈。
南方财经:你对2023年中国的创新药行业的趋势怎么看?
回爱民:制药行业都有周期,美国的周期我们看得比较清楚,可能5-6年有个一上一下周期,中国这个行业发展时间比较短,我个人认为变化会比美国稍微频繁一些,在体系不成熟的情况下,容易受到外界刺激发生波动,抗击能力也要弱一些。这一轮市场走低从2021年年底开始,我估计低谷的周期不会持续太长,希望今年下半年或者明年上半年,能够看到好转的趋势。
南方财经:赶在周期低谷创业,是怎样的感受?
回爱民:现在确实是所谓的低谷,有朋友问我是不是在“逆势而为”,我不这么认为,人是逆不过大势的,必须顺势而为,但这个“势"要看你怎么看,看短期还是看长期。我认为自己是顺势而为的。如果我们现在是低谷,短时间内我们会迎来一个上升,而且这个上升应该是比较大的上升。我现在进来了,一开始可能艰苦一点,但我不会错过下一个上升期,如果我现在不进来,总是在等,很可能就错过下一个高峰。市场都是有周期的,公司也要经历春夏秋冬,我们从冬季入场未必是坏事,冬季穿着防寒服,如果从夏季出发的话,你可能穿的是短裤,走到路上就碰上寒冬了,你说冷不冷?
南方财经:复星医药国际化的案例,有哪些经验和教训值得给创新药企借鉴的?
回爱民:国际化是势在必行,全球真正领先的医药公司都是全球化的公司。2020年1月底,复星医药和德国谈mRNA合作,当时谈得很顺,主要的原因是德国认可复星医药的研发能力和国际化能力。如果倒退几年我们谈这个事儿,对方恐怕都不会理我们,即使德方和我们合作,我们的承接能力也不够。和德国的合作,其实对我们自己的研发能力、国际化能力也有很大的促进和提升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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