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珠通道示意图。资料用图
众多企业落地港湾7号·智造超级工厂,市场力量发出深珠产业协同的先声。
珠海高新区成为深珠通道西进的第一站。
图片来源:高新区党群工作部
珠江口东西两岸正在酝酿一场史诗级的大会师。
6月初,广东省公共资源交易平台发布《伶仃洋通道珠海侧公路工程方案设计研究项目招标》公告,传闻已久的线路走向再度明确:东起深圳前海,西至珠海高新区。
6月20日,深中通道的东人工岛主体结构施工完成,国内首个高速公路“海底互通立交”主体正式成形,项目向2024年建成通车的目标全面冲刺。
7月1日,香港单牌私家车经港珠澳大桥珠海口岸首次驶入内地,粤港澳大湾区深度融合再次迎来历史性一刻。
种种迹象显示,在改革开放45年后的当下,珠江口东西两岸的代表性城市,正在不断打破地理边界的阻隔,不断打破制度理念的局限,不断打破传统的路径依赖,在高频次的牵手、互动、碰撞中释放出坚定的信念——那就是:会师珠江口,实现深融合。
如果说,超级工程是其中的“连接器”,那么基于产业协同和功能区分的市场力量,是这场大会师的“主推力”。
三江汇合,八口分流,珠江三角洲自古就是一体。当人们把目光投向环珠江口100公里“黄金内湾”,深珠通道西进的第一站——珠海高新区,很难不成为焦点。
这既符合历史发展的内在规律,也契合产业演变的路径、创新扩散的轨迹,更饱含着人们深切期待。
会师珠江口
7月1日,“港车北上”政策正式落地实施。
零时九分,港珠澳大桥珠海口岸,一辆车牌号为LL7999的香港机动车,缓缓启动,成为史上首辆驶入内地的香港单牌车。
首车车主李伯欣,幸运地见证、参与到了这一历史性时刻。
此刻,距离兴建跨伶仃洋大桥建设的设想提出,刚好过去40年时间。与李伯欣一样,提出这一设想的人,也是一名香港人。
1983年,香港和合集团主席胡应湘率先提出了兴建连接香港与珠海的跨境大桥(伶仃洋大桥)的设想,也就是港珠澳大桥的前身。
这位毕业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土木工程系的港商,在珠江口上画了一条直线:横跨伶仃洋,再穿淇澳岛,落脚唐家湾。
胡应湘、唐家湾、伶仃洋大桥三个名字,从此紧密相连。不过,后来建设的港珠澳大桥并未采用他最初设想的线路,而是南移成为连接港珠澳三地的超级工程。
但胡应湘的最初线路没有被世人忘记。
40年后,戏剧性的巧合发生了:历史再次选中了淇澳岛和唐家湾,作为伶仃洋通道西侧的走向。
今年6月初,广东省公共资源交易平台发布《伶仃洋通道珠海侧公路工程方案设计研究项目招标公告》,明确深珠通道为公铁复合通道,采用西桥东隧方式铺设。
至此,满载期待的深珠通道走向逐渐清晰。深圳侧,起于前海,对接广深高速公路和南坪快线,经孖洲岛一路向西至珠海;珠海侧,落点高新区,设淇澳、北围、下栅、港湾大道唐家四个立交互通。
在可见的将来,深圳前海—珠海高新区的通勤时间将大幅缩短至30分钟。
这一刻,深圳与珠海,隔珠江口相望的两座城市,历史的联结被突然唤醒,心理距离被拉近。
千年以前,珠海海域曾是南海“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往来船舶在这里靠岸入港,一条跨越伶仃洋的水路便连接起深珠两地;至隋开皇年间,珠海地区划归于宝安县,也即如今的深圳市宝安区。
地缘相近早已让深珠两地有了深厚的历史渊源。
只不过,受制于珠江口的水道阻隔,东岸与西岸之间的联系,长期以来需要借道虎门大桥、南沙大桥,直线距离最短处只有不到20公里的两岸,动辄需要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严重阻碍了大湾区的深度融合。
继港珠澳大桥、深中通道之后,正在规划中的深珠通道,成为珠江口东西两岸实现深度融合“无缝对接”关键性的“最后一横”。
改革开放后,在长期的城市演变进程中,珠三角形成了广州、深圳、珠江口西岸三大都市圈“三足鼎立”的格局,深珠通道将其中两大都市圈中最具实力的城市紧紧相连,带动环珠江口100公里“黄金内湾”协同发展、聚势腾飞。
从隔江相望,到两座“万亿级”都市圈的深度牵手,粤港澳大湾区城市发展逻辑的迭代升级,正在暗暗布下关键一棋。
市场的先声
深珠两座“经济特区”会师珠江口,地点选在唐家湾——胡应湘曾经到访过的这个海港古镇。
得岭南风气之先与地理之便,在过去30年间,这里曾书写下中国高新技术产业发展的精彩故事,也因此成为富有创新精神的国家级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
从金山到云洲,从雷军到张云飞,这里成为一代代产业开创者们的梦想之地。
一江之隔的珠海高新区与深圳,在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的道路上分进合击、齐头并进,养成了同样执着创新、同样开拓进取的城市气质。
在城市气质上,这两地对产业与创新,有着几乎天然的亲和力。
可以说,跨越伶仃洋的超级工程是其中的“连接器”,那么基于产业协同和功能区分的市场力量,是这场“珠江口大会师”的“主推力”。
触觉敏锐的市场力量,走在了深珠协同创新的最前沿。
成立于2020年的深圳安易控动力科技有限公司,是新能源船舶动力电池及高安全等级储能系统集成方案提供商,不久前刚刚完成4000万元A轮融资。在企业负责人胡志敏的推动下,公司将创新研发产业化的进程,延伸至珠江对岸的珠海高新区。
这项决定从萌芽到行动,只用了不到2个月时间。2022年9月,珠江口的南风轻拂,胡志敏踏上了从东岸到西岸的旅程。在珠海高新区,眼前的景象让同行人都感到惊讶。
“园区生产条件和服务措施都大大超出预期。”胡志敏说,“我们感觉到珠海高新区的产业创新氛围与深圳相得益彰。”
在这里打造中国首个船舶动力电池系统全体研发制造基地的美好蓝图,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2个月后,港湾7号·智造超级工厂,5400平方米的车间内,一排排智能化机械设备正在有序运转,发出机器轰鸣之音。
这是粤港澳大湾区产业跳动的一个音符,也是市场力量发出的深珠产业协同的先声。
在深圳与珠海高新区演绎“双城记”的胡志敏,正在启航更远大的产业梦想:“到2030年,安易控动力希望能够占据全球大型船舶50%的市场,实现总订单量超2GWh的规划。”
在安易控动力之外,更多的市场力量,汇入深珠产业协同的融合大潮。深圳重链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在高新区投资建设诊断科技产业园项目;深圳市欧瑞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与珠海高新区开启战略合作,投资建设研发运营总部。今年4月,深圳市浩宝技术有限公司也在珠海高新区签约落地……
正是相似的产业基础和优化的营商环境,为两地产业协同注入“催化剂”。
围绕产业链,布局创新链,两地基于产业基础之上的超前规划,也从侧面映照出深珠宽广的产业协同空间。
深圳提出,将做大做强“20+8”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和未来产业,珠海高新区加快构建“3+3+1”现代产业体系。从中梳理,两地十分默契地聚焦于制造业与实体经济,将半导体与集成电路产业、人工智能与机器人、生物医药与医疗器械、新能源产业、软件与信息服务业视为主攻方向,将量子信息、量子技术作为未来产业重点布局。
改革开放45周年之际,同为“经济特区”的深圳与珠海,会师珠江口,“制造业当家”。
这一次,他们接到的任务是:大胆试,大胆闯,开出一条新路来,共同撑起战略性新兴产业的脊梁。
同城化猜想
经济特区,其命维新。
从超级工程的规划提速,到市场力量发出协同的先声,珠江口东西两岸两座经济特区,正在联手演绎“珠联璧合”的新传奇。
借势即将于2024年通车的深中通道,深珠产业协同发展率先破局——从市场力量的选择到精准招商行动。
数据显示,仅在过去的一年,珠海高新区高规格举办招商大会、签约仪式达30余场,并在深圳等地举办营商环境及5.0产业新空间招商推介会;今年上半年,珠海高新区共引进5000万元以上产业项目73个,总投资额超180亿元。
与胡志敏一样,这其中就有众多希望将创新研发产业化,向珠海高新区延伸落地的深圳企业家。
为了聚力成势,珠海高新区从去年至今,一口气连续建成了大湾区智造产业园D区、华发智造产业园、格创·芯谷(一期)和港湾7号·智造超级工厂等4个5.0产业新空间,全部建筑面积115万平方米。
值得期待的是,年内续建2个项目、新开工8个项目,建成后全区5.0产业新空间总面积将超325万平方米。
筑巢引凤,又虚怀若谷。这些产业新空间,都将成为深珠两地的基础研究、创新成果“落地生金”筑梦空间。
在产业力量的驱动下,珠江口100公里“黄金内湾”这条蜿蜒的黄金岸线上,越来越多的创业者、工程师、企业家,频繁穿梭往来,形成“东岸研发孵化、西岸产业落地”的深珠产业协同格局。
春江水暖,这些先行者们率先喊出了一个响亮而振奋人心的概念——“深珠同城化”。
深珠同城化的“黄金廊道”,已然箭在弦上。6月底,深圳市交通运输局披露:目前,广东省交通运输厅已完成深珠(伶仃洋)通道方案研究,并组织召开了专家评审会。未来,“深圳前海—珠海高新区”将形成半小时生活圈,相当于同城通勤成本。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跨城融合,在大湾区内部早有先例。回溯广佛同城化的历程,最初也由市场力量自发形成,并上升至政策战略的引领。
路径清晰可见:2009年《广州市佛山市同城化建设合作协议》签署;2010年广东省政府审议通过珠三角五个一体化规划;2019年两市提出共建“1+4”高质量发展融合试验区;2022年,《广东省都市圈国土空间规划协调指引》发布,将佛山市全域纳入广州都市圈,广佛同城向全域同城化迈进。
至今,广佛在基础设施、产业布局、基本公共服务一体化上不断加速,截至2022年,两市跨域通办服务事项已达2000余项。
但广佛之间地理相连,空间尺度相对较小,功能联系相对较强,没有珠江水道的天然阻隔。
跳出大湾区,放眼长三角,宁波接轨大上海故事,更富有借鉴意义。
前瞻性行动
2022年9月,中国首个跨区域、协商性的国土空间规划——《上海大都市圈空间协同规划》发布,范围包括上海、无锡、常州、苏州、南通、宁波、湖州、嘉兴、舟山在内的“1+8”市域行政区域,旨在打造具有全球影响力的世界级城市群。
作为都市圈内第二大城市,宁波与上海隔海相望,虽然直线距离只有几十公里,但中间被杭州湾隔开,两城的连接需要绕行杭州湾跨海大桥,通行时间长达2小时以上,与目前深珠交通的状况十分相似。
沪甬跨海通道、沪舟甬跨海通道,一条直接连通上海与宁波,一条连通上海港、宁波—舟山港两大世界级港口超级工程,被提上日程。目前,两条通道已被纳入《国家公路网规划》,建成后将成为支撑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的标志性工程,大大缩短宁波、舟山与上海之间的通行距离。
《上海大都市圈国土空间规划》,让上海与宁波走出了减少乃至消除“省际边界效应”的探索路径,并以创新链、产业链的协同效应为底座,形成高效协同联动的区域创新矩阵,共同打造世界级产业集群。
从粤港澳大湾区到长江三角洲,中国经济最活跃的两大世界级城市群,不约而同地踏出了跨越江海、深度融合的坚实步伐。
“国土空间规划”上的“深珠同城”跃然纸上。今年5月,《珠海市高新区国土空间分区规划(2021—2035年)》草案公示,提出打造深珠合作示范区、国际未来科技城、大湾区滨海生态科创城区的发展愿景。
从“3+3+1”现代产业体系的高度协同,到打造珠江西岸应用型科技创新高地和科技场景应用示范基地,再到未来科技城的空间提升,科学布局一批高品质创新服务和公共配套设施,珠海高新区正在踏出“深珠同城化”从萌芽到行动的实质性探索。
这样的探索和试验,瞄准更高境界的城市融合互动发展,因此备受期待。
广东省社科院区域与企业竞争力研究中心原主任丁力展望,“随着规划中的深珠通道不断推进,两地之间的硬联通将迎来历史性的跨越。如何把握机遇,推进深珠深度合作,向同城化发展,还需要在体制机制、公共服务等软联通上作出更多新尝试。”
他期待,“在推进深珠同城化的过程中,应该发挥居住优势,辅以完善的教育医疗等配套,同时在社保、医疗等高频热点领域推行政务服务一体化,真正让人员往来无后顾之忧”。
伶仃洋上蔚蓝相接,站在百年历史的唐家古镇,在夏日晴朗的天色里,胡志敏轻易就能眺望到对岸深圳的海岸线上,摩天高楼如波涛一样跳动。
这一刻,在此岸遥望,“深珠同城化”的彼岸,既真切,又动人。
撰文:林郁鸿 林文星
摄影:钱文攀
统筹:吴志远 黄鹤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