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创作于2022年9月。是上篇,回过头来看,虽然有不完美,很多观点得到了印证。遗憾的是下篇观点过于真实,无法发表。
经济增长的根本动力有两个:人口增长、科技进步。
前一阵子任正非的“未来十年应该是一个非常痛苦的历史时期,全球经济会持续衰退”论调出炉,一时间寒气袭击整个网络。一石激起千层浪,特别是股市,玩的是预期,本来装作鸵鸟玩震荡,遮羞布扯下后,不装了,次日直接来个大阴棒。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不久前刚刚把房价从不愿生小孩的主要原因的头顶上摘走,就迎来了寒气论,我猜躲在角落里渡劫的地产企业估计是瑟瑟发抖。所以第二天关于任正非的历史上4次寒冬论均预言失败的网文立马出炉。稳增长需要稳预期,第一时间灭寒冰是必须的。
事物是普遍联系的,今年国际上重要的热点有:俄乌冲突、美元加息、中国楼市、美国内耗,十年寒冰传递到我这,有些话不吐不快。
一、2015年的“L型”与“U型”增长论之争
2015年前后中国经济由高速增长进入了中高速增长阶段,当时楼市泡沫也全面起来了,中央要求降价去库存。很多经济学家都对时下经济增长趋势进行了分析。刘世锦的观点是稳基建投资稳消费稳外贸,经济筑底后还会企稳,比较讲政治;一直乐观的林毅夫强调中国高速增长还会持续20年。当时主流的观点是筑底后回升的“U”型曲线,极少数人观点是“L”型。而我当时观点与主流有点格格不入,我说中国不解决房地产泡沫问题,那么未来中国经济增长就是‘"L"后继续“L”下台阶。
我的观点很明确,在房地产行业贡献了40%以上的GDP增长、贡献了50%的全国财政总收入的2015年,房地产已与中国经济深度捆绑,楼市泡沫演绎必然会主导后面的中国经济趋势。
今年上半年GDP增长2.8%,二季度0.4%,经济快速下行的原因当然有疫情和国际形势影响,但最根本原因却是上上下下都绝口不提的楼市泡沫破灭。我只能说2015年的判断不幸言中。
二、客观看待中国房地产业快速发展的功与过
2003年中国加入WTO,经济开启了新一轮腾飞,中国房地产业插上了翅膀,越飞越高。在国家实力和竞争力不断上升的过程中,中国楼市起到了中国社会财富追赶式增长的载体和货币蓄水池功能作用。其背后的逻辑是:当中国的竞争力起来后,发达国家生产的东西我们也能生产,质量一样好,特别是中国的科技实力也起来后,中国老百姓的家庭财富理应就可以看齐发达国家。
在过去20年里,伴随人民币外升内贬的过程中,中国的楼价快速增长推升了中国家庭财富的快速增长。大部分的国民,特别是城市居民享受到了房价增值带来的财富绝对增长。从房产价值来看,今天中国一二线城市,甚至大量三线城市的房产市值已经看齐了发达国家,单价甚至超过了发达国家平均水平。中国大城市老百姓的身价不输发达国家,出国的心态都很平视。
然而,在2015年泡沫凸显并制约中国经济潜在增速的局面下,后来中国楼市愣是进入了一种“全面加杠杆、加大开发量”的“涨价增库存”的癫狂状态,时至今日,楼市对经济的负面作用破坏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承载着中国百姓财富快速追赶式增长的作用价值了,成了了经济下行和失速的无情“杀手”。
楼市的泡沫到底有多大,黄奇帆说得已经很委婉了。2021年的在建和新开工住宅84亿平米(按每套平均100平米就是8400万套),足够2.5亿人居住;维持房地产投资的零增长(对GDP增长贡献为0)就必须每年新开工1800万套,足够5400万人居住;这样的开发规模人类历史未见。中国真实房价收入比是美国的4-5倍,落后地区的县城的房价收入比也超过了美国平均水平,全国房价收入比最高城市中国屠榜。
三、中国经济出现了L型并发症
房地产把政府、开发商、金融机构、中介、炒房客、刚需等所有人都卷了进来,房地产问题远不是泡沫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但房地产泡沫的危害性却很大,尽管每个人的观点不一样,我这里重点列两条:
一是对实体经济产生挤出效应,特别是民营经济。2016年前后中央调查组倒地方调研,了解民营投资大幅滑落的情况,我记得后来有个官方结论(现在已经收索不到了)是:由于土地价格、房地产价格和房租的快速上涨,挤压了民营投资的利润空间,民营资本不愿意投资。当时官方的结论可以说十分明确,房地产惹的祸。不过官方还有一半话没说完,那就是民营资本和企业都去炒楼去了。房地产泡沫化对实体经济,特别是中小民营企业形成挤出效应的逻辑很简单,干实业哪有加杠杆炒楼赚钱快呢,还没有风险,而且实业成本越来越高,守住那几个点几分钱的利润,还不如卖厂房炒楼去了。
今天又很多人病垢“国进民退”现象,殊不知是国资为房地产背了锅。房地产开发商、中介主体是民营企业,炒房客也有大量的民营资本、家族和个人,炒高了房价,挤出了民营实体经济,反过来怪“国进民退”,那就是不讲理了。今天房地产泡沫破灭,国企开始为民营开发商担保,也就是搽屁股,那又得怪“国进民退”咯?
第二,人口。跟你想到一块去了。房价上涨必然会增加家庭全生命周期养育负担。网络关于人口与房价的讨论很多,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你给不了我房子,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尽管卫健委将百姓不愿生小孩的首要原因归结为婴儿无人照料,但我认为,无人照料可以花钱雇人,如果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最终还是归结到成本压力上来。
今天大众远远没有意识到人口问题的严重性。2021年出生并已经到公安机关进行户籍登记的新生儿共887.3万,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是1062万。如果维持目前每年900-1000万新出生人口规模水平不变,按照预期人居预期寿命80岁计算(目前人均寿命78岁),80年后,中国总人口将为7.2亿-8亿,较目前14.13亿人大幅减少。如果每年新出生人口下降趋势持续下去,那么80年后中国总人口规模还会更少。
之所以我今天的文章重点讨论中国楼市,原因在于楼市已经成为中国经济的支柱,牵一发而动全身,眼下又是中国经济的风暴眼。楼市泡沫破灭的影响是深远的,表象是经济增长失速,更痛苦的是经济发展将长期陷入泥潭。人口负增长、对民间投资、实体经济形成挤出效应只是是诸多症状的两个例子,经济衰退必然引发诸多并发症,例如需求下降、企业裁员、财政收入下降、百姓收入下降、失业率上升等,现在很多数据都出来了,这些问题已经真实在发生。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经济不景气、大家就更不敢生小孩,越不生小孩,需求进一步减少,经济越不景气。
四、L型并发症换个角度看就是经济危机
中国楼市泡沫为什么会破灭,是因为房子一直被用来炒的,有点像炒股,炒到一定阶段总有炒不下去的时候。首先要炒作有一大堆概念,例如中国大妈VS美国大妈、城镇化率、京津冀一体化、收入增长、丈母娘,好讲故事,然后疯狂加杠杆,直到去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房价只会涨,永远涨。
住建部最近的数据出来了,中国城镇居民人居住房建筑面积38平米。中国用短短20年的时间的炒作,在中国人人均收入仅为发达国家若干份之一、人均居住使用面积为发达国家60%的发展过程中,就实现了房价对发达国家的绝对值反超和相对值遥遥领先,透支了未来20年的楼价空间,脱离了刚需基本面。全球最贵城市楼价中国城市屠榜,中国房价收入是美国的4-5倍,这就是炒作到了极致。
炒到极致,一旦外部形势和基本面发生变化,故事讲不下去了,或者刚需干脆躺平不玩了,泡沫也就破了。
关于当前经济衰退失速,官方专家的观点主要是受疫情、国际形势影响,但显然经不起推敲。单纯的疫情和国际形势还不至于致使二季度GDP增长掉到0.4%。如果是疫情原因的话,那么有效控制后GDP增速会报复性反弹,上海疫情结束后,6、7、8月份报复性反弹没有出现。上半年外贸增长达到了两位数,所以也不能怪外贸形势。真实原因的是楼市泡沫破灭了。
某种意义上,疫情对中国楼市是件好事,提前戳破了楼市泡沫。如果中国房价再炒高一倍,若干年后泡沫才破掉,必将引发人类历史上史无前例的经济危机,还是中国制造,现在破灭是给中国脸面。
中国楼市和股市虽然都是炒作,但楼市对经济的影响程度远不是股市可比,涉及所有的家庭所有的人、全国财政收入的一半、GDP贡献率的40%以上,楼市泡沫破灭是经济下行的根本原因,这层窗户纸有必要捅破。
如果我们把"L"型并发症的诸多症状汇集在一起:GDP增长失速、楼市泡沫破灭、人口负增长、民间投资下滑、失业率上升、财政收入下降、企业债务暴雷、汇率贬值、通胀抬头、资金外流加快、个别银行不能取钱,是不是有点“经济危机”的味道?是不是以前别人发生经济危机是我们观察到的现象?此刻,这些现象正在我们身边发生,换个角度看,中国式经济危机已经发生了。
五、房地产泡沫破灭的外因
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中国当年GDP增长录得2.3%;2021年GDP增长8.1%报复反弹。2021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将2022年GDP增长目标设定为5.5%,明显低于2019年之前过往平均水平,显然是充分考虑到了疫情控制的不稳定性风险、复杂的国际形势风险的,目标是相对稳妥的。也很显然,当时是未有预判到2022年中国楼市会走成这鬼样。
从中央决策角度看,关于房地产这块,有关部门的政策研究部门一直反馈的概念是:中国城镇化还没有完成,城镇化率还有提升空间;中国城镇人均居住面积与发达国家相比还有差距;中国经济增长率在大经济体中还是最高的;中国毕竟是实体经济为主国家,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不会有大问题;虽然坚持不大水漫灌,但是钱绝对管饱......这些因素都是支撑中国未来房价的因素。加之,中央这几年来一直强调房住不炒,各地还都在限购。所以,房地产在中央这头,有风险,但应可控,在限购调控的同时,还要房地产继续发挥拉动经济增长的作用。因此,在这种认识下,未有预判到2022年楼市泡沫会破灭是必然的。以致于,2021年全年全国在建和新开工住宅面积高达84亿平米(约8400万套,够2.5亿人居住),这么疯狂的建设规模,都被有关部门作为政绩来汇报的。
虽然有关部门对房地产的泡沫风险预警、趋势研判严重失职,喜欢报喜不报忧,但是也不可能研究水平过于低下。既然2021年底经综合研判后仍完全未有预料楼市泡沫的破灭,那么这个泡沫破灭就还有其他因素激发,未充分考虑到的因素,而且还是大因素。泡沫是内因,刺破泡沫的外因除了疫情外,还有别的。没错,还有外因就是美元加息和史无前例的加息力度。
六、一场综合的政治经济金融军事战争已经全面打响
2022年2月22俄乌战争冲突正式爆发,3月美联储以抑制通胀之名就第一时间宣布加息,5个月时间加息幅度高达2.25%,美元指数从低位89.2涨到现在的110.8。这是一个熟悉的配方:“连续加息+拉升美元指数+制造地缘政治冲突”,标准的金融攻击战的套路。
在6月16日《加息换赛道,看懂美元加息的本质》中,当时我曾经指出几个观点:
1、此次美国通胀完全是人祸;
2、美元加息选择3月份时间很蹊跷,太多巧合;
3、能有助于控制通胀的手段就是不用;
4、美国通胀是继美国股市疯行情结束后,资本换赛道,转向房市、大宗商品等领域炒作的必然结果,是美国政府配合美国资本投资的一出阳谋。
5、既然资本要炒作,既然通胀反正也避免不了,干脆顺势拿通胀说事,以抑制通胀为名义启动加息周期,顺便再来一个传统剪羊毛游戏,这锅粥就这么煮起来了。“加息+强拉美元指数+鹅巫地缘冲突”传统剪羊毛套餐就完美地呈献在世界面前。所以灵魂拷问来了:到底是因为抑制通胀而加息,还是为了加息而顺势拿通胀说事,这才是此轮美元加息的本质。答案显而易见:加息不是主要为了抑制通胀,而是顺势利用通胀来启动加息周期。
6、欧洲注定是垫背的,要被牺牲掉。
7、对中国经济的影响:按照这次美联储议息会信誓旦旦爆出来的加息目标预期,2023年达到3.8%,还有2.0%空间,对中国经济影响还有的。因为中国现在是在降准降息稳增长,宏观上,美联储持续加息会进一步抑制中国降息降准空间,干扰中国货币利率工具使用,这个是有影响地。微观上,不可避免地造成投机热钱流出。国内企业、特别是房地产企业的一些美元融资偿付压力会上升,对当前下行周期里的房地产企业债务风险是有一定压力。
尽管当时我粗略分析了美元加息组合对中国经济的影响,但从此刻来看,还是认识不到位,低估了影响,重点是低估了对中国楼市的影响。
具体来看,从2018年的中美贸易战开始,到后来的新冠病毒,再到北约东扩刺激俄乌冲突爆发,到串访呆丸,在宏观层面,前两年中国整体就业和商业环境受疫情反复冲击,半导体产业受高科技制裁,楼市价格的基础受到影响。2022年再来几个地缘政治战争冲突心理影响,再叠加突发快速加息和美元上涨,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贬值,开发商美元融资开始一个个暴雷,烂尾楼和法拍房陆续涌现,泡沫就在各级政府的注目下、老百姓尚未反应过来中,慢慢的、既成事实、不承认但又不能阻止地、破了。突然间,大家的预期变了,炒房客止步了,炒作的逻辑基础没了,先活下去比买房更重要,买房被套将毁掉未来一辈子,美国大妈的故事也没那么香,故事讲不下去了。
再过往的加息周期中,1998年美国成功挑起了东南亚金融危机,2007年次贷危机爆发,2016-2018年加息功败垂成。这一次是一场综合的政治经济金融军事战争,贸易战+生物战+金融战+军事手段,全都用上了。这一次,中国的房地产泡沫不幸被刺破了,这对于美国而言,无疑是个巨大惊喜。我的观点是,只要中国楼市挺不住,只要中国楼市泡沫刺破苗头出现,美国就一定有强行把利率加下去的动力。
七、为了这场战争,西方资本已经孤注一掷,赌上了一切
对于美元加息,我一直以来我一个观点一以贯之,至今不变:
1、此轮美元加息属于过坟头吹口哨,给自己壮胆。踩西瓜皮滑到哪里,自己也不知道。最近有美国议员表示,美国对俄罗斯的制裁正走向失败。
2、此轮美元加息是透支美元霸权,消耗美元剩余价值。美国有考虑金蝉脱壳的方法,比特币、LURA币都想过,但似乎不成功,通过个别州独立赖账的想法都预留好了。
3、美国的战略目标是明确的,目前演绎的线条逐步清晰化,即整合西方内部资源(例如欧洲能源主要依赖美国供应等),形成西方与东方中国整体对抗的新局面,北约东扩和打造亚太北约,对中俄形成包围,试图在中国之外打造新的产业链和供应链,经贸领域西方与中俄切割,先拿下俄罗斯,再取中国。
4、美元加息是杀敌若干,自损1000,强行加息必然付出极高的代价,具体有:
1)美国股市走熊。美国股市最美国经济的重要性不亚于楼市对中国经济的重要性,只要每股一走熊,GDP增速数据就会掉下来。美国已连续两个季度GDP环比负增长,只要每股继续跌,三季度依然负增长。
2)美国楼市受打压。房贷利率会随着加息而增长,最新的数据好像已超过6.0%,导致2020年下半年开始的美国楼市价格上涨行情已经开始见顶(不包括租金)。现在加拿大、澳大利亚的楼市价格已经开始全面下跌,加息效应开始显现。
3)影响政府持续发债能力,债务偿还成本飙升。今天是已是30.8万亿的国债规模了,加息之前综合发行成本2.0%,去年联邦国债支付利息差不多6000亿。随着缩表和加息,后面发债成本每增加0.1%,利息支付增加300亿。每年还要完成新发债任务3万亿,现在的发债成本是3.3%,每年新增利息1000亿。
4)美国债收益率迅速上涨,突破趋势线。国债收益率可以理解为美国经济运行的综合成本。90年代以来的美国债收益率趋势线,此时此刻,被有效突破,意味着,这一轮美国强行玩加息,自身也在付出极高代价。随着国债收益率离趋势线越远,代价越高。
5、实在不行就牺牲欧洲,随时做好收割欧洲、日本的一切准备。这一点几乎已是阳谋,别以为欧洲不知道,这是整个西方资本体系内部决策的结果,欧洲利益必须无条件服从于整体西方大战略目标,不容反抗。欧洲的政客目前配合得很好,若不听话,有的是胡萝卜+大棒。如果这次美元加息周期不能顺利完成,或者时间到了但仍达不到有效攻击杀伤中国的目的,那么收割欧洲、日本是必然要付诸实施的,总得重点保美国病人。在中国的竞争压力下,西方的资源已不够欧美日同时发达和富裕消费。
从美股主力操控的惯用手段来看,这轮熊市美股下跌目标位应低于牛市最后拉升出货阶段的起点位置,对纳斯达克而言,这个位置应该在6000点以下,目前还有45-50%的下跌空间,什么时候到这个位置,很有可能是美元加息极限的时间节点。目测快则还要1年,慢则2年,美国肯定推演过。因此未来2年,是国际博弈的炙热期,也是形势激烈变化、排列组合、黑天鹅事件的窗口期。
对美国乃至西方而言,这一次绝不容许失败,失败的代价不可承受。就算是牺牲掉欧洲、日本,缓口气,再谋未来。
下篇预告:
八、挽救楼市泡沫,我们的传统政策四处漏风,已经不再管用
九、再谈中国经济二元现象背后的根本原因
十、中国与西方的竞争,归根到底是制度的竞争
十一、不同路径下,未来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不同结果
十二、中美博弈,放长周期,不要轻言中国必胜
十三、中国强大绝不能靠被强大的资本夺舍来实现,那将是中国的灾难
十四、我们的正确出路只有一条,真正做到以人民为中心,实现共同富裕
十五、重新规划中国经济金融制度顶层设计,拿出新时期长征精神,夺取经济金融改革全面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