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 见习记者陈嘉玲 北京报道
“应对未来可能的遗赠税，家族信托助力您尽早规划、妥善安排、达成心愿”、“遗产税或马上到来，高净值人群迎来‘悬顶之剑’”、“遗产税风声再起，香港保险的简易信托功能了解一下”……
自7月初以来，信托公司、保险机构、第三方财富公司、独立家族办公室等各类机构从税务筹划、避税等角度出发，纷纷给客户销售保险产品、家族信托等。
这一现象的背景是，近期对遗产税开征的讨论甚嚣尘上。先有韩国三星继承人缴纳巨额遗产税，再有今年两会中中房集团董事长孟晓苏建议中国将1000万元作为遗产税起征点，以及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专家建议尽快出台遗赠税的言论。一时间，“遗赠税”又一次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那么，“尽快研究出台遗赠税”对高净值人群意味着什么？我国到底有多少高净值家庭可能受影响？家办等机构如何协助高净值家庭应对遗产税？
富豪担忧“一夜回到解放前”
中国政法大学财税法研究中心施正文教授告诉本报记者：“赠与税是遗产税的配套措施，开征遗产税的国家一般都同时开征赠与税，一般简称为遗产税，可以说遗产税包含赠与税。”
所谓遗产税，是指对财产所有者去世以后遗留的财产征收的税收，通常包括对被继承人的遗产征收的税收和对继承人继承的遗产征收的税收。在许多国家，遗产税和继承税是互称的。并且，为了防止被继承人生前以赠与的方式恶意转移财产逃避纳税，绝大多数国家都要求赠与税与遗产税应同时课征，作为辅助。有些国家没有明确开征赠与税，但规定死者生前一定年限内赠与的财产一并纳入遗产税的征收范围，一同征收遗产税。
遗产税是一个的古老的税种又是一个现代的税种。早在4000多年前，古埃及为了筹措军费就开始征收遗产税。近代意义上的遗产税始于1598年的荷兰。目前国际上大多主流国家征收遗产税。
但事实上，对于是否征收、如何征收遗产税，各个国家根据自身国情会作出相应调整，因此也存在着不确定性。首先是取消，包括俄罗斯、新加坡、奥地利在内的多国在过去十余年间相继废除遗产税。其次是减免或频繁变化，较为典型的是2017年年底，上台刚过1年的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就签署了“减税与就业法案”，将遗产税的免税额度由549万美元提高至1118万美元，相当于“变相减税”。
“一些国外富豪的巨额遗产税案例，凸显了家族企业在传承过程中所面临的财富流失风险。”北京某持牌机构背景的家族办公室业务人士表示，全球100多个国家开征遗产税，若不能有效应对，有可能“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我们服务的一些客户基本上都表达过这方面的担忧。”上述家办业务人士进一步举例指出，在韩国、德国、英国、巴西及中国台湾等多地都曾出现过征收巨额遗产税的案例，甚至有继承者由于无法支付巨额遗产税而选择全额捐赠资产。
最为瞩目的便是韩国三星集团——为继承三星电子已故董事长李健熙遗产，李氏家族需要支付超过12万亿韩元（约合107.8亿美元或700亿元人民币）遗产税。彭博社6月底报道，为缴纳巨额遗产税，韩国三星集团前会长李健熙的遗属已贷款大约30亿美元（约合216.4亿元人民币）。
一位律所背景的联合家办人士也认为，尽管我国遗产税在短时间内实施的可能性较低，但在全球资产配置大背景下，高净值家庭需要关注各国遗产税政策。
那么，中国到底有多少高净值家庭，他们拥有多少财富？根据胡润百富今年3月发布的数据，截至2022年末，中国拥有千万人民币资产的“高净值家庭”数量达211万户，拥有亿元人民币资产的“超高净值家庭”数量达13.8万户，拥有3000万美元的“国际超高净值家庭”数量达9.2万户。此外，有机构统计了国内14家商业银行的数据发现，截至2022年末，这些银行私人银行里的资产，平均每个账户接近1500万人民币，涉及的账户达到135万个。
机构炒概念销售产品不可取
有受访人士感慨道：“小心遗产税？需要，但更要小心被割韭菜。”
当遗产税成为市场热点时，一些机构从税务筹划、避税等角度出发，给客户销售保险产品、家族信托等。
“我认为，税务筹划的表述并不准确，应该是合理合法节税，即在合法框架内，利用保险、家族信托等税收递延功能，通过架构上的安排节省税费。”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薛京律师指出，我国是否开征遗产税，是一个非常重大的立法事项，未来尚未到来，但现有的法律框架下，中国人在传承问题上已经面临着六大成本：小家庭奋斗，大家族通过法定继承“瓜分”；给女儿的遗产，女婿可以分走一半；房产、股权、存款等遗产的继承权公证费用；清缴被继承人生前欠缴税款；清偿被继承人生前所欠债务以及传承中因为“遇人不淑”引发的二代人身风险。
家办标准研究院秘书长梁声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指出，由于遗产税尚有众多不确定性因素，高净值人群应对的经验和方法不足，因此部分机构会从自身产品销售的出发点去向客户推广信托和保险产品，尤其在保险领域，炒概念销售的情况较为常见。
在京华世家办公室执行总裁李南看来，此类仅从产品营销角度出发的行为有待商榷，因为保险、信托虽然是很好的规划工具，毕竟面对一个尚未开征的税种，路径选择有多种可能，在某些国家，这些工具并没有或没有绝对的遗产税规避效果。“尽管我同意在比较吸纳其他国家遗产税的筹划方式上我们需要尽早规划，但仍需客观看待、专业操作，过于绝对的渲染是不可取的。”
“财富规划包括资产保护、风险隔离、投资管理、传承安排、税务筹划等多个环节，稅筹只是其中一项但不是唯一项。境内外很多案例也证实了尽早进行财富规划的重要性，它并不需要以遗赠税的出台为起点。”平安信托家族信托副总监许睿也表示，家族信托本身的他益结构和允许长久期存续的制度优势，可以让委托人在财富传承的过程中一定程度上做到税务递延，同时家族信托的独立与隔离性，使得信托财产在向委托人后代分配时不被视为委托人的遗产，从而在遗产税方面有一定的空间。当然具体还需根据明确的法规和税务制度进行方案设计。
“家办机构要从长期服务的角度来为客户提供真正有价值的产品和方案，单纯的产品销售导向只会失去客户信任。”梁声也表示，首先，不建议家办机构从短期销售目的出发去“预售”、“透支”遗产税相关概念产品，因为遗产税目前还是酝酿阶段，尚有很大不确定性，任何机构都难以“对症下药”提供精准有效的服务方案。其次，协助高净值人群应对遗产税是一个综合性方案，无法单纯通过单一的保险产品、信托产品等标准化产品来实现遗产规划；同时，又因为每个家族和企业实际情况和诉求都不相同，它又是一个定制化方案，也不能仅仅用金融产品来实现。
家办可从五方面进行遗产规划
“比遗产税更可怕的，一是还有等待的心态，等待遗产税更确切的消息；二是没有准确自我定位的瞎规划。”中国政法大学副教授陈汉在其微信公众号上撰文指出，遗产税的消息，一定程度上会增大家族办公室、保险与信托从业人员所面临的挑战，促进整个行业的发展。那些只会在朋友圈转发一点晨会话术的“财富管理者”，轻则被时代淘汰，重则被客户索赔。
李南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高净值人群一定要提前做好财富规划。财富的保全、管理和传承“三位一体”，无论是架构还是配置等都应该是体系化的，这就需要专业的机构，根据客户真正的需求，系统性地帮助他们做好财富管理、传承的规划。
“从全球发展经验来看，遗产税是在路上的、大概率要推出的。”在李南看来，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经历了高速发展的四十年，财富的累积已经达到一定程度。当前我国正在进入财富传承的重要阶段，中国企业家一代到二代之间的“接班”过程将在未来几年迎来一个高峰。同时国内的金税四期等技术手段已经基本完备。征收遗产税和赠与税的社会基础、财富基础和技术条件都已具备了。此外，在避免收入差距扩大的政策工具中，遗产税可以调节财富差距，促进社会公平，促进社会公益事业的发展，显然是符合共同富裕政策导向的。
根据《2022中国高净值人群家族传承报告》，关于“中国的遗产、赠与相关税收政策可能多久出台”的问题，43%受访者选择5～9年内，28%受访者选择5年内，仅1%受访者认为30年内不会出台。
上述受访联合家办人士强调，当前财富传承高峰叠加全球资产配置趋势，如何协助高净值人群应对即将到来的遗产税，真正从产品销售转变为长期专业服务，中国家办行业道阻且长。
“作为家族办公室，协助家族或者家族企业应对遗产税是常见的重要服务事项，也是家族传承的核心事项。”梁声对本报记者表示，一般而言，国外家族办公室会建议采取以下若干方面的措施来进行遗产规划。一是提前制定及实施遗嘱和专项信托计划。家族企业核心资产可以通过遗嘱或信托计划来实现，比如优化股权结构，分散股权、合并企业、转让股权等，在法律范围内最大限度地减少遗产税税负水平。二是规划购买保险，转移支付降低遗产税水平。家族可以为继承人购买遗产税保险和大额人寿保险，为继承人提供资金支付遗产税，或将部分资产通过保险转移支付方式实现继承，减轻税收负担。三是可以成立家族信托。家族信托是一种常见的遗产规划工具，可以帮助家族企业在传承过程中管理和保护财产。通过将财产置入信托并指定受益人，可以降低遗产税负担，并为继承人提供持续的财务支持。四是资产境内外配置。如果家族企业有海外经营，可以考虑将资产因应不同区域的遗产税征收标准进行优化配置，以达到降低税负的目的。五是赠予财产和慈善。在欧美高遗产税国家，政府鼓励从事慈善事业和捐赠遗产可以抵扣遗产税，同时还可以考虑在有生之年将财产赠予受益人，以减少遗产税的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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