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军:李佳琦破防在于我国进入工资增长缓慢期
李佳琦的一句“这么多年了,工资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让大家集体破防了,因为这几年,特别是疫情三年,对于多数人来讲,不是不努力,而是即使再努力,工资也没有上涨。其核心在于我国正在失去工资快速上涨的经济基础、社会基础、发展基础和预期基础,工资增长进入缓慢期。
一、正失去工资快速上涨的经济基础
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3年上半年,我国规上工业企业利润下降16.8%;中小微企业亏损面大幅增加,其中经济发展较好的江苏省达到35.9%,浙江省超过40%。在我国经济面临需求收缩、供给冲击和预期转弱的三重压力之下,叠加美国的贸易战、科技战和“脱钩断链”,让我国经济总体承压,社会平均利润率逐年降低,但是大企业的无序扩张和企业间在存量市场上的竞争加剧以后的“内卷”,让不少企业利润率和利润额都处于下滑状态。在企业普遍盈利下滑的情况下,就丧失了涨工资的经济基础。
同时,我国人均GDP已经超过12000美金,进入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在此阶段正好两头承压,一则是来自发达国家的科技竞争压力,二则是来自不发达国家的成本竞争压力,使得社会整体的工资增长率降低。
二、正失去工资快速上涨的社会基础
根据中金报告,2022年我国社会总财富790万亿元,其中:国资占360万亿元,占比45.6%;富裕群体(140万户460万人)占290万亿元,占比36.7%;中间阶层(3100万户9900万人)占110万亿元,占比13.9%;剩下13亿人占30万亿元,占比不到3.8%。
不仅是中国,2022年8月3日,《财富》世界500强排行榜发布。本年度的《财富》世界500强排行榜企业的营业收入总和约为37.8万亿美元,相当于当年全球GDP的五分之二,接近中国和美国GDP之和;比上年上涨19.2%,为该榜单有史以来最大涨幅。所有上榜公司的净利润总和约为3.1万亿美元,与上年相比上涨88%,是2004年以来最大的涨幅。说明了即使在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企业竞争体现出来“强者恒强”的趋势不仅没有被改变,反而得到了强化。财富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过去说的“二八原则”是20%的人掌握80%的社会财富;但招商银行私人银行部报告显示的情况是,2%的人掌握80%以上的社会财富。
在M形社会结构初现的情况下,更为严峻的是我国大型企业和富裕群体对科技创新和增量市场投入的占比减少了。拥有大量资金和银行授信的大型企业和富裕群体,市场机会多,对风险的厌恶程度提高,更愿意通过价格战、商业模式创新、股权投资和并购来扩张存量市场的份额,让中小微企业和社会中间阶层发展承压。
社会经济最具活力的中间阶层,经过房地产多年固定上百万亿,2015年股灾损失上十万亿,P2P损失上万亿,以及中小微企业赚钱更难等,导致参与经济的动力减弱。决定社会工资基础的是中小微企业,在这部分群体经营压力增大,利润减少的情况下,就没有了工资上涨的社会基础。
三、正失去工资快速上涨的发展基础
从财富获取的主要方式上来讲,我国普遍性暴富的机会减少了。改革开放四十五年以来,我国居民获得财富的主要途径在不同的年代是不同的。20世纪80年代,财富主要来自贸易,利用信息不对称、价格双轨制,将海外的商品进口到国内,将沿海的商品贩卖到内地,就能够赚到钱。20世纪90年代,财富主要来自制造业,当时国内物质不丰富,只要能够将需求商品生产出来销售出去,就能够赚到钱。自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后,财富主要来自自然资源及衍生的产业,比如煤炭、房地产及上下游相关产业等,这是利用我国生产规模急速扩大以后对生产资源的需求,以及在此过程中居民积累财富后对改善生活条件所带来的消费市场规模急速扩大。在过去20年我们形容一个人有钱,就说他家有“矿”。
现在从事80年代赚钱的贸易业务,很可能从有钱人变成有债人;从事90年代赚钱的制造业,很可能从富翁变成“负翁”;现在从事房地产的,很可能从房产商变为房产“伤”。过去河南、内蒙不少曾经的煤矿主成为了失信被执行人。社会普遍性的暴富机会减少,继续经营的中小微企业盈利普遍性下滑,中小微企业的活力和盈利能力不足,限制了社会平均工资的普遍性上涨。
与此相似的是日本,已经30年没涨工资了。2021年10月,日本国税厅发布一年一度的《民间收入实态统计调查》,结果显示:2020年,日本人的平均年收入为433万日元(约合23万元人民币),较2019年的436.4万日元减少0.8%。经合组织(OECD)公布的数据显示,2020年日本平均工资为38514美元,在OECD 35个主要成员国中排第22位。过去30年的时间,日本平均工资仅增长了4.4%,几乎没有变化。即使老牌的发达国家,美国30年的平均工资累计增长47.7%,英国30年平均工资累计增长44.2%,都进入了缓慢增长的状态。
在国家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以后,社会平均工资就进入缓慢增长的阶段。股权投资在我国兴起以后,从2010年以来,不少人财富的增长就主要来自股权投资,但是股权投资是少数人才能参与的财富增长方式,多数人是没条件、没机会参与,因此对多数人来讲,就失去了财富快速增长的发展基础。
四、正失去工资快速上涨的预期基础
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李宏瑾和唐黎阳(2021)以2019年数据为初值,对未来50年中国金融体系脆弱性和系统性金融风险的演进过程进行了动态模拟。模拟的结果表明,未来18年后中国可能出现“明斯基时刻”(Minsky Moment),在收入分配、杠杆率、投资利润率和经济增长等方面都将明显恶化。虽然模型模拟结果对模型设定或变量初始值极为敏感,但这一方法能够有效揭示未来中国金融体系脆弱性的变化过程,这对清晰观察未来中国面临“明斯基时刻”的可能性和系统性风险的演进机制,更好防范化解重大金融风险,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明斯基时刻(Minsky Moment)是指美国经济学家海曼·明斯基(Hyman Minsky)所描述的资产价格崩溃的时刻。明斯基的观点是经济长时期稳定可能导致债务增加、杠杆比率上升,进而从内部滋生爆发金融危机和陷入漫长去杠杆化周期的风险。经济好的时候,投资者倾向于承担更多风险,随着经济向好的时间不断推移,投资者承受的风险越来越大,直到超过收支平衡点而崩溃。
我国汽车制造、家电、IT等产业规模在扩大,但是行业加速头部集中,行业规模在扩大,但是行业中的企业数量在减少。反垄断和反资本无序扩张的力度不足,导致我国部分大企业在科技研发上的投入与欧美同类公司相比明显偏低,还有非常不同于欧美的是,在我国知识产权的侵权主要是大企业侵权中小微企业。我国部分大企业更愿意在存量领域竞价扩张,提高在国内的市场占有率,通过获取存量市场优势地位或者垄断地位,来确保自身利益。
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副院长朱宁认为,资本无序扩张的风险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资本可能有短期强烈的逐利性,可能会遏制或者扼杀其他的技术创新;二是有可能会形成垄断,资本希望在短期形成垄断,通过垄断获得超额收益,在这个过程中会损害广大消费者和社会的整体利益;三是在资本无序扩张过程中,可能会通过对社会媒体和整个社会施加影响,逐渐改变人们对于垄断现象的态度。这三方面的问题和风险比较突出。
在我国经济头部集中加快的过程中,工资经过2010年后的黄金十年,已经不再具备快速上涨的经济基础、社会基础、发展基础和预期基础,工资进入缓慢增长期;未来拉开家庭财富差距的主要因素就是财产性收入。在工资性收入之外,对财产性收入开源,将成为社会中间阶层在工资性收入以外必须重点关注的事项。
行业本质决定企业盈亏数量级,左右企业存亡。
详见:《防止资本无序扩展,解读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精神》,新浪财经,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87189407687280520&wfr=spider&for=pc,2021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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