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下旬，美国多家媒体报道，美国科技富豪布莱恩·约翰逊 （Bryan Johnson）多年来一直疯狂追求“青春永驻”，最近更是招募了他17岁的儿子塔尔马奇和他70岁的父亲理查德，一起进行了全球首次三代换血治疗，希望能找到快速实现“返老还童”的方法，引起关注和争议。
布莱恩·约翰逊和他的儿子。（资料图/图）
科技富豪的新追求
布莱恩·约翰逊现年45岁，曾在2007年创办在线支付平台大脑树（Braintree）公司，并于2013年以8亿美元的价格将其出售给易贝（eBay）旗下的在线支付平台贝宝（PayPal），由此积累大量个人财富。截止到2023年5月，约翰逊的个人净资产约为4.5亿美元。
话说有钱任性，出售大脑树公司不久，约翰逊开始投资与人体健康相关的生物科技公司。2014年，约翰逊花费2亿美元成立了一家生物科技风险投资公司，目前已投资了约30家的生物科技公司。作为生物科技公司的投资人似乎还不过瘾，约翰逊于2016年直接创立了一家神经科学生物公司，研发阿尔茨海默症的检测和检测穿戴设备等产品。
不知是因为在抗衰老生意方面早已提前布局，还是因为投资生物公司得到了启发，约翰逊2021年对外公布了一项引人关注的所谓蓝图计划（Project Blueprint）。他计划每年花费200万美元，在约30位健康专家的帮助下，每天对身体七十多个器官进行检测和监测，并采取严格的饮食和运动计划，希望能“最大限度地减缓衰老的速度并扭转已经发生的衰老”。据他的团队介绍，在严格的医疗干预两年后，约翰逊的平均衰老速度只相当于31岁水平，目前更是接近10岁水平，而且他心脏健康水平相当于37岁，皮肤相当于28岁，肺活量则相当于18岁。
不过，这种干预效果似乎并不能令约翰逊满意，最近他又进行了一项引发媒体和公众广泛关注的三代换血临床试验，受试者包括约翰逊自己、17岁的亲生儿子以及72岁的父亲。4月份，这项临床试验在得克萨斯州的一家医疗中心进行。医生从约翰逊的儿子体内抽取一升的血液（人体大约有4-5升血液），从中分离出血浆、红细胞、白细胞和血小板，然后静脉注射到约翰逊体内。在此之前，约翰逊同样被抽取一升血液，经过同样的处理输入到他父亲体内。
这种实验性临床试验效果到底如何，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约翰逊并非首次进行“年轻血浆”输注，早在几个月前，他已经接受了一位匿名年轻捐献者的血浆输注。据称，该捐献者经过严格检测，各项指标符合要求。
不过，根据此前FDA（美国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的说法，没有证据表明输注年轻人类捐献者的血浆可以获得“治愈、减轻、治疗或预防”正常衰老或记忆力减退等疾病的临床益处。该机构担心大剂量输注血浆，其安全性无法得到保障，而且可能导致“感染、过敏、呼吸和心血管等风险”。截止到目前，年轻血液所谓“返老还童”的疗效，只在小鼠身上得到部分验证。
小鼠的“连体共生”
说是部分验证，因为目前大多数证明年轻血液可以抗衰老的小鼠试验，其实源自一种已诞生一百多年的生理学试验方法。
这种方法叫做“连体共生”（parabiosis）试验，即通过手术将两个活体动物像连体婴儿一样连接在一起，让它们共享同一生理系统，特别是循环系统。19世纪中叶，法国生理学家保罗•伯特发明了这一技术，因此获得了法国科学院实验生理学奖。不过“连体共生”技术诞生一百多年中只是零星地被科学家采用，主要用来研究内分泌系统，也被用于开展药物代谢、癌症等研究。
2005年，斯坦福大学的研究人员利用“连体共生”技术完成了一项重磅研究，他们通过手术将年轻（2-3个月）和年老（19-26周，小鼠平均寿命为两年）的小鼠缝合起来，形成连体共生系统。研究人员发现，相对于年轻小鼠之间或年老小鼠之间的共生系统，年轻和年老的小鼠共生系统不仅可以共享循环系统和器官，而且年轻的血液可让年老的小鼠组织恢复活力，并出现了一些逆转衰老的迹象。例如，一般情况下，年老小鼠肝脏细胞更新速度显著慢于年轻小鼠，但是在连体共生系统里，年老小鼠得益于共享了年轻小鼠的血液，其肝脏细胞更新速度竟然恢复到与年轻小鼠相当的水平。研究人员推测可能是年轻小鼠血液可能含有某种“抗衰老”物质。
这项研究发表在国际著名学术杂志《自然》上，加上国际主流媒体以年轻血液可以逆转衰老为主题发表了大量报道，使得这项研究备受科学家和公众关注。
自2005年斯坦福大学的研究之后，科学家掀起了一波利用小鼠连体共生试验开展抗衰老研究的小高潮，其中不乏一些发表在《自然》《科学》《细胞》《自然医学》等国际顶级学术杂志上的重磅研究。这些研究陆续发现共享年轻小鼠的血液，不仅可让年老小鼠的造血干细胞和肌肉细胞等细胞功能得以恢复，而且可以让与年老相关的心脏肥大得到逆转，甚至可刺激年老小鼠或患病小鼠的受损大脑中枢神经系统功能显著改善。与此相反，年轻小鼠在共享老年小鼠血液之后，它们的组织器官则会加速衰老，反过来进一步证明年轻血液中含有抗衰老的“返老还童药”。
在媒体渲染下，这些有意思的研究成果无疑增加了公众对输注年轻血液可以“返老还童”的期待。布莱恩·约翰逊之所以开展三代输血试验，可能正是因为受到关于这些研究的媒体报道的重要影响。不过，媒体往往只报道更加吸引人，但又比较表象的研究结果，对于连体共生试验所获得的一些深层次发现则关注偏少。
目前大多数关于年轻血液逆转衰老的研究都涉及连体共生试验，并非简单地将年轻者的血液输注给年老者，以促进年老者“返老还童”。其实，目前小鼠输血试验并没有太多案例，更别提其他实验动物及人类临床试验来验证年轻血液抗衰老功能的有效性了，因此，布莱恩·约翰逊开展的三代输血试验并没有得到科学证据的支持。
更靠谱的“返老还童”
不过，连体共生试验的真正价值除了让我们对衰老机制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之外，更重要的是帮助科学家从血液中找到了一些抗衰老因子或者治疗与年龄相关的疾病的靶点，包括生长分化因子11、趋化因子CCL11和催产素，等等。
艾米·韦杰斯（Amy J. Wagers）参与了2005年斯坦福大学连体共生抗衰老研究，当时她正在那里做博士后。之后，韦杰斯进入哈佛大学干细胞研究所独立开展研究，其中很多研究都涉及连体共生系统，并利用这一系统发现了血液中的生长分化因子11具有重要的抗衰老功能。
2013年，她领导的研究小组先是在《细胞》报道称，生长分化因子11可以逆转与衰老相关的心脏肥大。一年后，她的团队又在《科学》杂志连续发表两篇文章，其中一项研究通过连体共生试验，证明生长分化因子11是促进骨骼肌再生的关键因子。随着年龄增长，小鼠循环系统中的生长分化因子11会逐渐减少，当通过静脉注射补充重组生长分化因子11后，年老小鼠骨骼肌再生能力显著提升。与此同时，年老小鼠的肌肉结构和功能特征也得到改善，而其力量和耐力运动能力得以增强。另一项研究则证明单独注射生长分化因子11可显著改善年老小鼠的脑血管系统和嗅觉辨别能力，并促进神经再生，甚至可以改善它们的记忆力。
在这些重要研究成果的基础上，2017年，韦杰斯教授联合另外3位哈佛大学的科学家和1位企业家创立了一家生物制药公司，专门开发基于重组生长分化因子11的药物，用于治疗缺血性中风、阿尔茨海默症、冠心病和与年龄相关的肌肉功能障碍等疾病。目前该公司已筹集近6000万美元的投资，计划在2023年启动人体临床试验。
无独有偶，曾与韦杰斯博士在斯坦福大学同一实验室工作的托尼·怀斯-科雷（Tony Wyss-Coray）同样利用小鼠连体共生系统，发现了趋化因子CCL11是小鼠衰老的重要标记物，过多的CCL11可加速年轻小鼠的衰老。怀斯-科雷同样也成立了一家生物医药公司，以血浆蛋白为主要成分的开发治疗与衰老相关的神经系统疾病，如阿尔茨海默症和帕金森症等。该公司的主打产品是经过优化的血浆蛋白混合物以及基于CCL11抑制剂的小分子药物，目前已启动多项临床II期试验。
可见，小鼠的连体共生试验并不能为“返老还童”追求者的换血试验提供理论支撑，但是可为抗衰老或者治疗与衰老相关疾病的药物提供诸多线索。总之，年轻人的血液中的确含有丰富的宝藏，有待科学家进一步探索和挖掘。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汤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