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国在华教师加力布:帕德玛大桥通车后,周边民宿多了起来
孟加拉国帕德玛大桥是连接中国及东南亚“泛亚铁路”的重要通道之一,也是共建“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交通支点工程。由中铁大桥局承建,经八年建设,2022年6月25日,被当地人誉为“梦想之桥”的帕德玛大桥正式通车,结束了当地千年摆渡史。
加力布一直关注着家乡这座大桥的建设进展。他曾站在武汉长江大桥上感慨:“我们国家要是有这样的桥该多好。”如今,期望成为现实,大桥通车后,孟加拉国西南部21个区与首都达卡实现连通,原本七八个小时的过河通行时间可缩短至10分钟。
今年8月份,作为大学教师的加力布回到了家乡。站在帕德玛大桥上,他眼中的一切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车和人都多了,一批筹建的民宿将等待着远来的旅客。正值“一带一路”倡议十周年,近日,新京报记者专访了加力布。
孟加拉国在华教师加力布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
最先认识的两个汉字是“中华”
新京报:你的祖父是孟加拉国有名的中国学专家,父亲也与中国有一些渊源。他们对你产生过什么影响?谈谈你与中国的缘分?
加力布:我家里的两位长辈确实跟中国有很深的缘分。尤其是我的父亲,他曾经上过袁隆平先生的课。父亲在孟加拉国的农业部工作,对中国很有好感,在家里也总给后辈们讲一些与中国有关的故事。
我是“80后”,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当地的小孩子上学写字不用圆珠笔,要用铅笔。我用过的第一支铅笔就是中国(制造)的。铅笔头上有橡胶(橡皮擦),笔杆子上写着中国字,不过我那时候不懂中文。后来才知道这些铅笔上印着“中华”两个字。所以,我学的第一个汉字是“中”,学的第二个汉字是“华”。
我也向往着中国,期待去中国。来中国留学需要考试,笔试和面试都有。当时要求中考和高考的成绩分别达到各自总成绩的百分之八十,才有资格报考。我记得,当年整个孟加拉国只有6个学生符合条件。考完后,只有两个人来到了中国,我是其中之一。
我2002年来到中国,开启了自己的留学生涯。现在是大学老师,目前担任武汉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跨文化交流与“一带一路”研究中心主任。
传统轮渡运输时间长,农民维持生计困难
新京报:孟加拉国被称为“千河之国”,你在武汉生活了20多年,也看过不少的大江大河和跨江大桥。你对桥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加力布:我刚到武汉的时候,经常坐电车。20年前,从武昌去汉口过江,当地武汉人总告诉你要早点出门,怕在过江大桥上,电车出问题抛锚。车子走不了,你就要下车从桥上走过去,到下一站再换乘。那时候我就看到了武汉的这些桥。
后来,我自己也喜欢在桥上走,觉得这些桥建得真好。我有时候就想,要是我的祖国孟加拉国有这么一座桥就好了,它能解决我们当地西南部老百姓的出行及生活问题。我知道中国有句俗语叫“要想富,先修路”。这里的路当然也包括我们说的桥。大多数人也都明白,一些国家贫穷的原因之一就在于交通。
我们国家也有很多大河,就像你刚刚说到“千河之国”这个称号。比如我们的帕德玛河,它几乎把整个孟加拉国分成了两部分,阻隔了孟加拉国四分之一的土地。因水阻隔的西南部,其经济发展困难。
在当地,农民会种植水果,孟加拉国的气候炎热,河边传统的轮渡,运输时间过长,这就导致水果不好保存,容易坏。一些生活困难的农户还靠卖鸡蛋维持生计,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卖不出去的鸡蛋也会坏掉。这种痛苦只有当地人才能感受到。
如今,我不怎么在桥上闲逛了。不过之前走过这些桥时,我就感叹桥的重要性。现在我经常坐地铁二号线过长江。心想我们要向中国学习,让我们的老百姓也有更好的明天。
大桥通车后游客明显多起来
新京报:去年,由中铁大桥局承建的孟加拉国帕德玛大桥正式建成通车。今年暑假这段时间,你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都看到了些什么?
加力布:今年暑假我专门抽时间回了一趟老家,坐车过了帕德玛大桥,去了西南部。孟加拉国西南部是世界上土地盐碱化最厉害的地区之一。在这里,人们几乎没办法种菜。
西南部的最西南角是萨德基拉县和巴盖尔哈德县。我在当地了解到,以前种菜的农民,被动成为了渔民。养鱼需要技术,从种菜到养鱼也绝非易事。受气候和其他因素影响,一些养殖出来的螃蟹和虾质量也不太好。
此外,孟加拉国还容易受到热带气旋的袭击。我印象中,在我小的时候,每6年左右才来一次热带气旋,现在几乎是年年有,而且频率很高。所以,当地村子的中学都比较有特色,学校的一楼是空的,不作上课用。遭遇海啸时,周边的难民可以住在学校的二楼和三楼。这次回去,当地养殖海鲜的渔民告诉我,遭受过两次这样的灾害,他们就血本无归。后来一些养殖户又转向“开摩的”,做起了骑摩托车拉人载客的生意。
孟加拉国帕德玛大桥正式通车后,周围地区发生很大变化。孟加拉国有着世界上最大的红树林保护区,松达班是保护区之一,位于帕德玛大桥附近。交通便利了,首都达卡的白领趁着周末,到这里来旅游,从大桥过去也就十几分钟。我清晰地看到,现在来这里旅游的人要远比前几年多。
2023年6月25日,孟加拉国首都达卡西南约40公里处的帕德玛大桥。孟加拉国最大桥梁项目——帕德玛大桥是连接中国及“泛亚铁路”的重要通道之一。新华社发
经陆港运输农产品的卡车是此前的三倍
新京报:据你所知,这座桥给当地人带来了哪些影响?前后有什么变化?
加力布:Nil Dumur村位于孙德尔班附近。我在村子里碰到了一个叫Abdur Rahman的村民。盐碱地不能种菜后,他便开着摩托车拉客人。刚开始骑车的技术不好,再加上之前路况也不行,他出过一次严重的车祸,双手受过伤,现在两只手没劲儿,不能做重活儿。
去年,大桥正式通车后,游客也多了,他开始在桥边卖红树林里采集的野生蜂蜜。现在生意不错,自己还开了个小卖铺,生活相对慢慢稳定下来。
另外,孟加拉国西南部有一个很重要的陆港,与印度交接。印度国土面积大,农业发达,我们国家的国土面积与中国的辽宁省差不多,但人口接近2亿,所以粮食压力很大,我们就需要通过陆港从印度进口农产品。
陆港“博姆拉”非常活跃,我们在此地做过调研,当地的海关人员曾告诉我,帕德玛大桥没通车之前,每天经陆港运输的卡车最多只有50辆。通车之后,那些装满洋葱和干辣椒的卡车,平均每天达到了150辆,是之前的三倍。我还碰到了一个农民小哥,他们家离海很近,周边有不少椰子树。他现在就在卡车过路的路边卖椰子水,卖给卡车司机,生意也不错。
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变化,说明大桥通车后周边生意规模扩大了。同时,这也促进了孟加拉国的出口,一些本地产品由此送到了印度南边的霍尔迪亚港口。
大桥通车后农民建起民宿迎游客
新京报:你刚刚提到帕德玛大桥通车后,促进了当地经济发展,也改善了民众的生活条件。除此之外,还有哪些特别的改变?
加力布:大桥通车后,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人与野生动物之间的冲突。说起孟加拉国,就离不开孟加拉虎,孟加拉虎基本分布在孟加拉国的西南部。孟加拉虎的数量曾经有很多,后来只剩下200只左右。不过,我看了我们当地媒体的报道,这些老虎的数量又有所增长了。
那些受气候变化影响的西南部农民,变身成了养殖的渔民后,日子也没有那么好过。孟加拉国人几乎不吃螃蟹,在把养殖的螃蟹送出国门之前,新鲜的螃蟹就已经死在了路上。这批无法维持生计的养殖户把目光对准了森林,他们走进热带红树林去打猎。
这显然是一种违法行为,不过他们会偷偷地进行。他们狩猎的主要对象是孟加拉虎的食物——鹿。虎少了,原因是鹿少了。
我这次回去发现,受到管制后,这些打猎的当地人放弃了森林猎杀,建起了民宿。这些民宿接待全世界外来的游客,而游客们也能见到更多的孟加拉虎。所以,我认为帕德玛大桥通车后,当地的野生动物也得到了保护,带来了乡村振兴。
“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新京报:今年是“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十周年,也是“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示范工程启动十周年。你如何看待和理解“一带一路”倡议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
加力布:据我了解,在中国,“十”这个数字很重要,有着特别的意义。我认为,帕德玛大桥是“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示范工程中很具代表性的一个项目。关于“一带一路”倡议,我们经常讲到“高标准、惠民生、可持续”这三个关键词。在帕德玛大桥项目上,这些都体现了出来。
有数据统计,在帕德玛大桥通车近一年后,有520万辆汽车从桥上驶过。对孟加拉国这个发展中国家来说,这个数据不简单。这也意味着这个地方的生活也有了很大的改善。
实际上,帕德玛大桥建桥费用很高,我们当地有媒体称,这个费用占整个孟加拉国外汇储备量的十分之一。在2012年,大桥筹建初期,原计划为孟加拉国提供贷款的世界银行因种种原因拒绝贷款。后来,中国决定帮我们建设这个桥。我觉得,这是鼓励,也是信任。这也很好地体现了中国的“大国担当”。
帕德玛大桥有两层,上层是公路,下层是铁路。铁路运行起来,不仅有利于本国的民众,对印度来说也有利好,他们从东南侧过来,不再绕圈子。这也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体现,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个意思也是:如果你过得好,我就会过得好,如果我们过得好,世界就过得好。
加力布是首个获得武汉市五四青年奖的外籍人士。受访者供图
新京报:在中国高校当老师,如何更好地跟学生讲述“一带一路”的故事?
加力布:我是从孟加拉国的一个小巷子里走出来的,走到了达卡大学,再走到中国。老实讲,在中国的这20多年,是中国培养了我。我现在留在中国,也在这里培养中国的大学生,塑造他们的世界观。所以,我总是告诉我的学生们,这也算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一个案例。
我的课程在学校比较受欢迎。对于学生们来说,一个外国人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容易引起他们的兴趣。此外,我通常把自身及周边人的故事融入课堂,学生们听着也觉得有意思。说到帕德玛大桥,不只是要讲用了什么水泥,有多少钢板,花了多少钱,我会具体到人、把当地的细节变化都告诉他们。
虽然我不是中国人,但这些年来,我也见证了中国的成长与发展。我觉得,以我的特殊经历以及特殊背景,跟学生们讲“一带一路”,能让他们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也能更好地理解自己的祖国。
新京报记者 张建林 姚远 刘婧瑜
编辑 张磊 校对 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