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尹靖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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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被下发“A股死亡通知书”的光一退（光一科技，300356.SZ），股价先是暴跌而后暴涨，离奇走势引发关注。
光一退4天4连板，市场挖出这背后系“步步高系”张源斥资千万买入光一退，甚至有市场人士推测这与投资大佬段永平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深交所6月28日对公司下发关注函，直指公司股票进入退市整理期交易后被相关股东短时间内大幅增持的原因及合理性。
张源为何斥资千万买入这只还有约20天就退市的股票？光一退证券部告诉界面新闻：我们也不知为何其大笔买入。但可以肯定的是仅在6月20日当天张源买入近1680万股，当日股价最低价仅为0.72元，已经跌破了每股净资产。以此价格买入当然是划算的。
根据界面新闻粗略估算，张源先后拿下合计10.31%的股权成为公司第二大股东，耗费的真金白银或在5757万元至1.12亿元之间。忙于“退市自救”的光一退是否真能免于退市？6个月之久未见重整协议，公司又是否能免于被清算？毕竟一旦公司被破产清算，股东方将是最后获得赔偿的。
步步高系人马看上退市股
光一退的退市整理期起始日为2023年6月20日，退市整理期为十五个交易日，预计最后交易日期为2023年7月12日。退市整理期首个交易日，公司股票价格无涨跌幅限制，此后每日涨跌幅限制为20%。
6月20日光一退正式进入退市整理期，首日股价暴跌80.7%。6月21日至6月28日短短4个交易日又走出“4天4板”旋风行情，完成翻倍，6月29日继续暴涨13.19%，股价从6月21日的0.73元涨至6月29日的2.06元。6月30日开盘暴跌6.8%，收于2.03元，跌1.46%。
股价暴涨的原动力来自于“神秘人”张源。
资料显示，张源首次出现在光一退前十大股东中是在2022年10月25日，公司发布三季报时，彼时其持股量为1970万股，持股比例达4.83%。若张源是2022年开始埋伏其中，公司2022年股价最低点在当年4月27日，为1.6元，当年8月31日最高价达4.29元，依此计算，张源斥资最低3150万元、最高8450万元拿下4.83%的股权。
4月27日，光一退发布了2022年年报，截至去年底，张源的持股数量已增至2037万股，持股比例达4.99%，逼近举牌线。说明2022年10月25日至当年末，张源又买入67万股，这一期间股价最低为3.4元，最高为5.86元，即张源斥资在227万元至393万元间。不过，2023年一季报显示，张源持股比例依旧为4.99%，说明今年前3个月他并未继续增持。
在今年6月20日光一退股价下跌80.70%时，张源所持股票市值也大幅缩水。但该人再度2次增持光一退股票。
先是在6月20日，光一退在《简式权益变动报告书》中称，当天张源通过集中竞价交易方式增持公司1678万股，占公司总股本4.11%，本次权益变动后，张源持股比例达9.1075%。若仅以当日均价0.87元/股计算，张源拿出约1460万元真金白银，并一举升至公司第二大股东。光一退第一大股东为江苏光一投资，持股比例为13.49%。
后在6月28日，张源在二级市场再增持490万股光一退，占公司总股本的 1.2013%。 6月28日公司股价均价为1.79元，按照此计算张源斥资877万元拿下该部分股份。
- 公司披露：本次权益变动前，张源先生持有公司股份 3,714.99 万股，占公司总股本的 9.1075%。 本次权益变动后，张源先生持有公司股份 4,204.99 万股，占公司总股本的10.3088%，为公司持股 5%以上股东。张源自愿将所持有公司 4,204.99 万股股份锁定 36 个月，并承诺在 36 个月内不减持所持股份。
也就是说，在公司被下发退市通知书的情况下，张源又斥资约2330万元拿下约5.32%的股权。
综上，从2022年至今，粗略估算拿下光一退10.3088%的股权，张源斥资至少5757万元，至多1.12亿元。
这也引起深交所的关注。6月28日，深交所下发的关注函要求光一退列示张源自持有公司股份以来的详细交易情况，说明张源增持公司股份的原因及合理性，特别是对公司股票进入退市整理期交易后其在短时间内大幅增持的原因及合理性作出详细说明。
张源何许人也？
根据公告披露的信息，张源1968年9月出生，中国国籍，拥有香港特别行政区永久居留权，上海交通大学电子工程系本科毕业。1997年起至今任广东步步高电子工业有限公司董事，江苏百胜电子有限公司董事长。2016年起兼任苏州步步高投资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2020年起兼任极兔速递集团董事。
天眼查信息显示，张源擅长投资，参股了毅达系旗下的几家私募投资资金，比如江苏毅达中小企业发展基金（有限合伙）、南京毅达天富股权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南京毅达融聚兆丰企业管理咨询中心（有限合伙），持股比例多在1%到6.56%之间。
官网显示，毅达资本是江苏省出名的创投机构，由老牌知名创投机构——江苏高科技投资集团内部混合所有制改革组建。投资阶段涉及天使期、初创期、成长期、成熟期企业。由此可推断出，借助毅达资本旗下的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张源投资早中期企业获得退出受益。
不过，张源与步步高系的关系更为紧密，是步步高的一大元老。张源直接控股苏州步步高投资发展有限公司，持股比例达65.93%；持有江苏百胜电子有限公司96%的股权。Boss直聘网上介绍，江苏百胜系广东步步高电子工业有限公司及广东欧珀电子工业有限公司全系列产品在江苏、安徽、山东、浙江四省的总代理。不过，让人唏嘘的是，天眼查显示广东步步高电子工业有限公司已于今年4月7日注销。
作为步步高系的一员，张源为何在光一退退市之际又斥资超2300万元拿下5.32%的股权？
光一退证券部告诉界面新闻：“仅在6月20日当天张源通过集中竞价交易方式增持公司1678万股，占公司总股本4.11%，要知道当日股价最低价仅为0.72元，公司净资产4.6亿元，公司总股本为4.08亿股，每股净资产为1.13元，股价已经跌破了每股净资产。以此价格买入当然是划算的。”
此外，在还未成为上市公司第二大股东时，张源就开始将自己的人马安插在公司董事会中。6月6日的董事会上，张源提名自己、段力平为公司第五届董事会非独立董事候选人，提名候钟鲁、马勇为独立董事候选人。彼时，张源还未实施增持，持股比例不足5%，为公司单一第三大股东。前述提名均获通过。与此同时，董事长戴晓东及其1名董事、2名独立董事等4人均辞职。
需注意的是被提名为董事的段力平，与步步高联合创始人“段力平”重名。
- 简历显示，段力平1957年4月出生，1995年9月至2001年3月于河海大学获得博士学位，2001年起在南昌工程学院工作，任正教授，曾任南昌工程学院水利经济研究所所长。目前段力平持有光一科技490万股。
此名为段力平之人是否与投资大佬段永平之间有所关联？
段永平曾以创立“小霸王”和“步步高”两个知名品牌而闻名全国，此后在创投圈另辟一片天地，成为创投圈的投资大佬。
而根据公开信息，段永平有一个哥哥名为段力平，曾投资嘟嘟换电。 据江西南昌青山湖区官方澎湃号消息，2022年8月24日上午，区委副书记、区长杨育星会见步步高联合创始人段力平一行，双方就相关合作事宜进行了深入交流。
此段力平是否是彼段力平？对此光一退证券部对界面新闻表示：“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我们最多只能对公司重要人员相关近亲属，比如爱人、孩子和父母有所了解，而且段力平只是公司的提名董事，并不是公司的员工。”
但张源等步步高系成员通过极兔速递与投资大佬段永平扯上关系。
6月16日晚，极兔速递在香港联合交易所递交了招股书，步步高系众多元老都是极兔股东。步步高创始人段永平曾通过其个人雪球账号“大道无形我有型”回应：“确实投了（极兔速递），算是友情支持一下。”而据极兔速递招股说明书显示，张源兼任极兔速递董事，在极兔主要负责向董事会提供战略建议。
被提名为独立董事候选人的马勇也拥有步步高系背景，2009年10月至今，马勇担任江苏百胜电子有限公司财务总监。
值得注意的是，张源、段力平、马勇均持有光一退股份。其中，段力平与张源首次现身光一退股东榜是在2022年三季报。这之后段力平持有490万股，持股比例为1.2%；马勇持有23.71万股。
真划算么？
公司披露，张源自愿将所持有公司10.31%合计 4,204.99 万股股份锁定 36 个月，并承诺在 36 个月内不减持所持股份。这意味着他与该退市股的命运将锁死3年。
当前步步高系人马进驻公司董事会，原董事长辞职。张源是否会当选新一任董事长？
“现在他们只是董事的提名，董事是要经过股东大会聘用以后才能成为公司的正式董事，还没有进入到公司，参与到公司的经营。”前述公司证券部人士说。
“步步高系”进驻上市公司董事层，是否意味着公司能起死回生？
光一退成立于2000年，于2012年10月9日在深交所上市，主要经营电力业务，之后公司开启扩张，涉足版权云业务等，注册地址在南京市江宁区将军大道128号。公司营收逐年下滑，归母净利连续多年为负。自2012年上市以来至2023年一季度末，归母净利合计大亏6.83亿元。市值在2015年5月21日冲至最高，达145亿元，截至2023年6月29日市值仅剩8.4亿元。
此前因实控人龙昌明的资金占用问题，让光一退陷入资金险境。截至2022年9月19日，控股股东龙昌明及江苏光一投资管理有限责任公司对公司占用资金本息合计2.1亿元。
彼时公司发公告表示，因相关诉讼导致银行账户和部分资产被冻结，导致目前母公司工厂生产状况多半处于停滞状态、母公司员工工资已三个月未发放。母公司的生产制造，从2022年春节后，业务订单仍在流转，2022年4月份，生产开始出现停滞情况，因为资金问题，货物采购不及时，业务订单陆续开始缩减。
光一退证券部对界面新闻表示：“这三年公司太难了，但好在还能撑得下来。在大股东占用的款项没还回来之前，确实有工资迟发的情况，但现在已经缓解了。因为现在控股股东已经不欠上市公司的资金了，在2022年末把钱还上了。”2022年年报显示，控股股东占用的2.2亿元资金已经收回。
但公司现金流危机依旧未解，负债仍然高企。截至2023年一季度末，光一退负债率高达70.23%，负债接近10亿元，1年内需偿还的短期负债1.87亿元，账上货币资金仅1.93亿元。
与此同时公司的账户已经被冻结。前述光一退证券部人员说，“上市公司的账户被冻结了，1.93亿元的货币资金在公司全资子公司的账户上。上市公司流动性比较弱，但公司业务运转正常。”
不仅账户受限，公司超三成的资产也受限。截至2022年末公司总资产达14.8亿元，但有5.1亿元资产受限，占比约34%。
与此同时，公司卷入多起诉讼案件中，这对公司影响也较大。其中涉案金额最高的是公司与江宁土储的合同纠纷，涉案金额高达1.87亿元，公司也不得不变卖多处房产用来还账。
- 公司与江宁土储于2020年1月22日签订《临时性土地收储协议书》，协议约定，江宁土储拟收储公司100亩土地及收储范围内地上建筑物117,798.57 平方米，补偿款为49,484.25 万元。临时性收储期限自2020年1月22日至2021年7月21 日，共计18 个月。若未能达成永久收储协议，公司应当在临时性收储协议期限届满后7日内向江宁土储返还已预付的补偿款，并支付补偿款占用期间的银行利息作为补偿。
- 若公司未能按照协议约定履行还款义务， 应按日万分之二向江宁土储支付逾期款的违约金。江宁土储将在公司拟收储土地及地上建筑物办理抵押登记手续后5日内向公司预付补偿款17,500万元。同日，双方签订《抵押合同》，江宁土储于2020年1月27日向公司支付土地收储预付补偿款17,500 万元。
- 《临时性土地收储协议书》期限届满后，双方未能达成永久性收储协议。公司亦未按照协议履行还款义务，故江宁土储于2022年1月11日向江宁经济技术开发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 1、判令公司于本判决发生法律效力之日起15日内返还江宁土储 17500 万元，并支付利息1,091.39 万元；判令公司于本判决发生法律效力之日起15日内支付江宁土储违约金(以18,591.39万元为基数计算，自2021年7月29日起按照日万分之二计算至实际支付之日止)；
- 3、判令江宁土储对本判决第一项、第二项确定的债权范围内对公司名下的位于南京市江宁区将军大道128 号房产、将军大道 128 号 2 幢、3 幢、4 幢房产在顺位抵押权实现后的拍卖、变卖、折现所得款项优先受偿。
当前，自2022年末公司申请预重整后，还未有新的动态。
2022 年 12 月 13 日，债权人江苏炎旭工程科技有限公司以公司不能清偿到期债务且明显缺乏清偿能力，但仍具备重整价值为由，向南京中院申请对公司进行重整，并申请先行启动预重整程序。
2022 年 12 月 28 日，南京中院决定对公司启动预重整程序。
根据光一退披露，在业绩说明会上，有投资者表示：“现在好多公司都通过听证和预重整两条路来避免退市，重整程序和退市决定发生重大冲突，经法院认定，股票可以不进入退市整理期，公司已经确定公司的律师当临时管理人，公司引进的是产业投资人而不是财务投资人，这应该会得到法院和当地政府的支持，引进的又是新能源方向的产业，符合国家发展方向，一般预重整期也是六个月，现在这个情况，这个时间点，为什么还没出重整的协议？”
彼时公司回复：“上市公司重整是一件独立的事情，光一科技公告净资产有4亿多，本次重整主要因为短期债务高，流动性有一定的困难。按上市公司公告，丰田三共（上海）新能源公司将可能通过重整作为公司的投资人，公司管理团队、律师及当地政府对相关项目做过现场调研，对相关技术先进性及可落实性正在论证。”
截至6月29日，光一退证券部人员告诉界面新闻：“目前，公司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退市申辩上，目前预重整还没有什么动向。”
如果光一退退市后至三板市场，股价大概率将会进一步下跌。而如果公司滑向破产清算，股东方将是最后一位获得赔偿者。
按照公司破产清偿的顺序，第一是⽀付清算费⽤，第二步是偿付职⼯⼯资和劳动保险费⽤，第三是缴纳所⽋税款 ，第四是清偿公司债务 ，第五是清偿后的剩余财产按照股东的出资⽐例分配。
“比如，公司应付票据及应付账款达0.9亿元，其他应付款0.42亿元，2022年12月28日公司所有的应付账款都将作为债权来进行登记，登记完之后根据预重整的方案来进行分配。”前述光一退证券部人士表示。
自愿锁定3年不减持的张源，砸下5757万元至1.2亿元的真金白银才获得第二大股东席位。这场押注真的划算吗？
退市下的爆炒
光一退2021年年报被出具无法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公司股票交易自2022年4月29日起被实施退市风险警示。2023年4月27日，公司披露被实施退市风险警示后的首个会计年度年度报告——2022年年报被出具无法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从而触发财务类强制退市情形。
光一退还在做退市前最后的挣扎。6月14日，针对深交所做出的退市决定，公司称已向其申请复核，此前在5月23日的业绩说明会和路演活动上，对于导致公司退市的2022年年报非标意见，光一退称，还将保留追究会计师事务所法律责任的权利。
6月29日，光一退一证券部人士对界面新闻表示：“会计事务所对 2022年的审计报告做了三个无法表示意见的非标事项，这三项无法表示意见的事项其实是比较牵强的，投资者如果仔细地阅读过我们的审计报告的话应该能够看得出来，我们针对这三个事项作出了阐述，申辩的退市申诉材料已经全部提交到交易所。公司现在的精力主要放在是否能够申辩成功，能够不退市。6月30日深交所将召开上诉复核委员会复核会议，就终止上市的复核申请进行审议。但当天可能无法做出最终结论”。
光一退已连续6个交易日登陆龙虎榜。步步高系成员张源斥资千万搅动风云，也吸引了一批游资前来浑水摸鱼。
- 比如，6月29日在股价上涨超13%背后，龙虎榜数据显示，上榜营业部席位全天成交2497.32万元，占当日总成交金额比例为56.32%。其中，买入金额为1159.13万元，卖出金额为1338.18万元，合计净卖出179.05万元。
- 具体来看，知名游资现身龙虎榜，华鑫证券西安解放路证券营业部、西南证券重庆嘉陵桥西村证券营业部分别买入266.91万元、249.93万元；国盛证券南昌朝阳中路证券营业部、国盛宁波桑田路营业部分别卖出506.08万元、445.01万元。
而在爆炒多天之后，已有知名游资席位选择获利离场。如位列卖二席位的国盛宁波桑田路营业部，该席位买入107.73万元，卖出445.01万元，净买额为-337.28万元。
截至2023年3月末，光一退股东户数达1.23万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