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买是印度的经济中心,这里聚集着印度最富有的人群,有着印度最贵的房价,但是在中央商务区甚至是豪宅旁,常常有着一片片暗无天日的贫民窟,这种鲜明的反差常常让初来乍到的外国访客难以适应。
不过随着印度经济起飞,这一奇特的景象可能也会慢慢消失。时下,印度已经启动了对达拉维的改造计划,最快在9月就将动工。达拉维是孟买最大的贫民窟,也被认为是亚洲最大的贫民窟:在2.4平方公里的土地内,居住着约100万的人口。
不过,中标这一改造项目的是阿达尼集团,阿达尼集团的创始人阿达尼曾是印度首富。该集团在今年年初遭到美国做空机构兴登堡研究的做空,认为集团存在巨大的欺诈行为,财务状况岌岌可危。现在达拉维的居民质疑阿达尼的财力,担心贫民窟改造计划再次烂尾。
印度金德尔全球大学教授黄迎虹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贫民窟改造计划的推进,获得居民的支持和配合至关重要。在贫民窟内,有自己的社会结构和社会组织。鉴于印度社会的独特性,反对声和冲突不可避免。
他建议,印度政府和企业在推进的过程中,可以对贫民窟进行划区改造,一步一步推动,先期建立模板,逐步赢得居民的信任和支持。
达拉维贫民窟
达拉维是世界上最知名的贫民窟之一,不仅仅因为它是孟买最大的贫民窟,而且还是2008年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的取景地,次年这部电影斩获了奥斯卡八项大奖,也让达拉维声名远扬,甚至成为了旅游景点。
从繁华不输纽约、东京的孟买中心城区步入达拉维,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街道狭窄黑暗,有的地方宽不足一米,电线杂乱地悬在空中,抬头只见一线天,即使是白天,人们也都很难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活动。除了空间的问题,污染更是随处可见,开放式的排水管、露天堆放的垃圾,都时时散发出刺鼻的臭味。
在达拉维一间几平米的房间,往往要住上10余人,并且通常没有内设厕所,达拉维70%的居民使用公共厕所,平均500人共用一个厕所。到了雨季,达拉维洪水泛滥,严峻的卫生环境严重威胁到了公众的健康。
不过如今的达拉维,不再是单纯的住宅区,这里已经成为一块商业区,狭窄街道两边都是一个个小店铺和手工艺作坊,所以这里甚至被称为“穷人的经济特区”。
数十年如一日,达拉维的居民辛苦劳作,涌现出大量家庭手工业者,从废物回收、皮革制造到纺织品和陶器制造,甚至还真涌现了一批“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据估计,达拉维内大约有1.5万个小作坊,每年创造的经济价值已超过10亿美元。
为了改善贫民窟的生活条件,孟买所在的马哈拉施特拉邦在上世纪70年代初,就开始为贫民窟提供水电,并修建厕所。2004年,马哈拉施特拉邦批准了达拉维的重建计划。2016年,邦政府首次招标开发商改造达拉维贫民窟,但最终以失败告终。
其实,印度的房地产开发商对达拉维也早已垂涎三尺,因为达拉维的地理位置实在太“黄金”了,由于贫民窟的阻碍,达拉维成为孟买市中心少有的未开发地段。与达拉维一河之隔,就是孟买的中央商务区(CBD),在达拉维周边有大量中产阶级的公寓,印度另一位超级富豪安巴尼为自己建造的高达27层的私人住宅也在附近。
但现实的困难也让开发商望而却步。黄迎虹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首先是法律问题,贫民窟内有些是私人土地,有些则是被侵占的公共用地。由于年代久远和情况复杂,甄别土地所有权的工作就很有挑战性。
此外,黄迎虹还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当地政府对改造贫民窟也有所担心。因为达拉维内已经形成了产业,具有一定的社会功能,在没有规划的情况下进行改造,会增加劳动力的成本,加大城市运营的压力。
从印度各地迁移到此的打工人,可以在达拉维找到落脚的地方,避开孟买昂贵的租金,而且达拉维本身就可以提供很多的就业机会。据估计,在孟买约2000万的人口中,有约40%的人口仍然居住在大大小小的贫民窟中。
最终经过多轮磨合,在今年7月,马哈拉施特拉邦政府宣布阿达尼集团以6.14亿美元(约合45亿元人民币)的价格,中标达拉维贫民窟改造计划,阿达尼集团计划在今年9月开工,以7年时间,对达拉维贫民窟进行彻底的改造。
改造饱受争议
根据改造计划,只有在2000年之前就已在达拉维居住的居民,才能获得免费分配的改建住房。对于不符合免费资格的居民,政府会提供10公里以内的房屋供他们租住,并且他们需要支付租金。
不过,就算能够免费分得住房的居民,也并没有欢欣鼓舞。
达拉维的居民帕蒂尔(Lakshmikant Patil)是一名陶土手工艺人,她表示因为工作的原因,她只能住在平房或底层,不希望搬迁。“如果我住在10楼,我就没法做生意了。陶土都很脆弱,带着它们爬上爬下很容易就砸坏了。”她说。
印度班加罗尔的建筑师昌达瓦卡(Prem Chandavarkar)也表示,如果要安置贫民窟居民,低矮的楼房可能会更适合他们。“全球研究证明,如果贫民窟居民住在高楼,不仅会导致犯罪激增,还会导致社会关系崩溃。如果他们住在底层,就可以更有效地利用他们打造的社交网络和可用的开放空间。”
在8月初改建工程公布后,有约300名居民聚集在达拉维抗议,反对阿达尼来主导改建工程,有一些人甚至喊出了“除掉阿达尼,拯救达拉维”的口号,因为他们有更深层次的担忧——工程万一半途而废怎么办?
直到今年1月,阿达尼还曾是全球排名第三的富豪,但是到了1月底,美国做空机构兴登堡研究发布了一份413页的报告,指控阿达尼集团交易和会计账目造假,导致集团市值蒸发1500亿美元,阿达尼本人也跌出了全球前20的富豪榜单。
代表达拉维居民利益的达拉维重建委员会主席科德(Rajendra Korde)表示,兴登堡事件后,大家对阿达尼的诚信产生了怀疑。
居住在达拉维的机场清洁工帕瓦尔 (Radha Pawar) 说:“如果像股价暴跌的惨剧再次发生,导致阿达尼无法完工,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又能够去哪里呢?”
对此,阿达尼在7月的视频讲话中表示,自兴登堡报告以来,集团已经努力筹集资金,投资人也支持其治理和资本重置的做法。但他在同月的一篇博客中也承认,重建达拉维确实面临巨大的挑战。
除了居民的疑虑外,阿达尼还因达拉维改造项目引来法律纠纷。
阿达尼集团的竞争对手SecLink指控马哈拉施特拉邦,不当取消其的投标,并出于政治动机,为阿达尼集团量身定做了一套投标流程。
阿达尼与印度总理莫迪都来自古吉拉特邦,曾有人怀疑“同乡关系”是否助推了阿达尼集团的崛起。其实阿达尼与莫迪远非简单的“同乡关系”,早在上世纪90年代,莫迪才在古吉拉特邦政坛初露头角时,他们就已相识。
在2001年莫迪成为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后,两者的交往变得密集。莫迪的顾问曾透露,有一次当莫迪飞过蒙德拉港,看到其建设成果,非常高兴,“在莫迪心目中,阿达尼总是富有执行力”。此后,阿达尼的产业在古吉拉特邦内迅速扩张。
2014年印度大选,阿达尼更是砸重金为莫迪造势,莫迪乘坐着阿达尼的私人飞机在全印范围内拉票。印度的反对党一直指称,阿达尼利用与莫迪的良好关系,获得大量商业机会和利益,但这一指称一直遭到阿达尼的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