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报直击丨中药材涨价潮后商户出货慢 业内人士预计价格难回涨价前水平
播放
00:00
进入全屏
50
点击按住可拖动视频
海报新闻首席记者 吴军林 解强民 安徽亳州报道
近段时间，当归、党参等常用药材价格大幅上涨，使烟台老中医张理明开方子时感到很为难：有些病号长期在他的诊所用药，药价上涨后，按以前的价开药，赔钱；按涨后的价开药，简直难以向病号解释。
按照往年中药材市场销售的惯例，5月逐步进入销售淡季，但今年5月市场热度不减，多数品种价格接连上涨，持续至今。原因是什么？近几天，海报新闻记者来到全国规模最大的中药材交易中心——安徽亳州中药材专业市场，采访了多位商户及业内人士，一探究竟。
疯狂的涨价：当归、党参从50元/公斤涨至200元左右
在售卖当归的摊位前，摊主袁华告诉海报新闻记者，他的当归采购自甘肃岷县，目前卖价是160元/公斤，而当归去年的价格大约是50元/公斤，今年春节后逐渐上升，最高涨到170多元/公斤，最近稍有回落。
但是当归价格猛涨之后，袁华发现卖不动了，“本来一天能卖两袋货，也就是120公斤，现在一天也就卖20公斤。”
当归
一袋当归是什么概念？按照160元/公斤计算，60公斤一袋就是9600元！
袁华说，以前一副中药几十块钱就够了，中药材普遍涨价，喝一天的中药要赶上卖一袋麦子的钱了，“100斤麦子才卖100多块钱。”
高价、卖不动双重因素叠加，导致袁华手里不敢多存当归，“万一掉价了咋弄？”
亳州中药材市场内
当归摊主李飞也有同样的困扰，“都嫌价格高，不敢多买，人家本来要50斤的，只要10斤先用着，别说赚钱了，几乎刚够本。”
李飞的当归卖价从160元/公斤到240元/公斤不等，他说，做当归生意差不多有20年了，还没见过这么大涨价幅度。
党参价格也大幅上涨。摊主李瑞说，去年党参的价格是一公斤五六十块钱，好点的大约70元/公斤，今年春节前价格就有上涨趋势，春节后一路涨到现在，品质中上的卖到了200元/公斤。他的党参采购自甘肃渭源县。
李瑞说，这两年大部分中药材价格都有涨价趋势，但当归、党参今年的涨价幅度，着实出乎他意料。
党参
“前两天刚买来1吨左右的新货。”李瑞说，党参现在也卖得慢，“该用药的时候肯定还会来买，但医院、饮片厂现在基本上能用多少采购多少，以前便宜的时候他们就多买了存着。”
甘草片的价格也出现上涨，不过涨价幅度低于当归、党参。摊主殷娜告诉记者，根据规格、品质的不同，她售卖的甘草片价格从40元/公斤到60元/公斤不等，涨幅大约是10元/公斤。
记者走访了解到，黄芪、西洋参片、白芍、三七、麦冬、白术、元和、猫爪草、僵蚕等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涨价。
与此同时，也有降价的中药材，石斛卖家刘敏说，现在最好的霍山石斛价格在1000元/公斤左右，而八九年前能卖到每公斤五六千元。石斛此前的高价出现了农户蜂拥而上种植的情况，产量高用量低，导致近几年价格持续走低。
根据亳州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发布的亳州中药材价格指数月度运行分析，5月31日价格环比4月30日，中药材涨价品规占比15%，跌价品规占比12%，持平品规占比73%；6月30日价格环比5月31日，涨价品规占比23%，跌价品规占比6%，持平品规占比71%。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涨价潮咋回事？
中药材的涨价原因是什么？虽然社会资本流入药材市场，将药材“炒”高了的说法，近期广为流传，但记者采访多位商户及业内人士了解到，药材涨价的原因绝非那么单一，需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1.自然灾害原因导致减产，引发价格上涨
以党参为例，李飞说，甘肃出现了下雨死苗现象，长势不好，农民对手里的存货自然产生惜售心理，价格必然上涨，这时农民也会观望待高价售出。
李飞从业多年，他认为党参涨价也许有人为炒作的因素影响，但它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不是唯一原因。
药通网是药商、药企、药农进行中药材信息交流和电子商务交易的平台，其与亳州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联系发布中药材价格指数。记者采访药通网董事长、安徽省中药材产业协会会长徐宏伟了解到，2020—2022年，我国干旱和洪涝在多地交替出现，有不少药材正常生长受到影响，因自然灾害减产而涨价的药材有青翘、酸枣仁、柏子仁、沙苑子、白术等。
2.低价药材反弹
以甘草为例，殷娜介绍，过去十几年，甘草片一直低价运行，2018年，规格小的甘草片卖到几块钱一公斤，“人工费、化肥、农药、地租，根本就不够农民的成本，有农民气得让人直接把甘草挖走不管了。”
殷娜说，甘草生长周期长，有三年之久，不然甘草苷、甘草酸无法达到国标。长期低价，种植户赔钱，导致生产链出现问题，库存减少。在她看来，甘草确已到了该涨价的时候。
中为不同规格的甘草片
袁华也基于同样的理由认为当归该涨价了，“老百姓种植成本太高，去年种植面积减少了很多。”
药通网上，当归历史价格
亳州本地的种植大户颜国防是一家肥料品牌的代理，和亳州当地一家企业合作，承包了700多亩地，种植知母、白术等中药材。颜国防说，他在全国各地观察了有10年，关注到多种中药材的种植面积大幅下降，预计会涨价，于是结合当地条件，从去年开始种植。
尽管他种植的白术、知母等都还没到产新季，但中药材近期价格的上涨已足令他高兴。
颜国防种植的知母
中药材的种植难度远非一般人可以想象。颜国防说，种白术，施肥、打药、田管等各个环节，一旦出差错，可能全军覆没；白术怕水，雨后一淹排水不及时就会死亡；而白术采收后，不能连作，同一块地要相隔10年才能再种白术。据他了解，亳州当地的白术种植面积较往年有衰减。
采访时，颜国防的一位朋友插话道，2018年左右，白芍价格极低，有种植大户甚至选择了直接犁掉，因为继续投入人工、机械是不合算的，那时种植户的种植信心受挫，而白芍的种植周期在4～5年，如今正是这一种植周期的产新季。
3.社会资本进入中药材市场
采访期间，不少药商提及社会资本进入中药材市场，但都表示只是听说，不了解具体案例。
河南有媒体报道称，禹州市药业商会会长贾少伟表示，今年4月份，去山西采购药材时，遇到一个煤炭老板也在采购，单柴胡一个品种，就买了上百吨。他认为，社会资金的涌入是中药材价格暴涨的最大因素。
今年6月，已有多个行业协会发布中药材价格异常增长情况的报告，认为有游资囤积药材，低进高卖，以致中药材出现不正常的暴涨态势。
徐宏伟在接受海报新闻记者采访时也说，此次中药材涨价潮背后有人为因素，现在楼市、股市不太景气，一些闲余资金没有出口，流入到药材市场。
值得注意的是，2011年，国家发展改革委曾查获囤积党参的经营者并公开告诫。彼时的官方消息称，党参价格从2009年8月的每公斤9元（统货）左右上涨至2011年6月的每公斤90元左右，涨幅达10倍之多。党参价格的大幅上涨，除产量下降供求紧张外，少数不法经营者囤积炒作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查清事实后，国家发展改革委对2010年12月前囤积党参的10户经营者，下达价格行政执法告诫书，责令按照不超过每公斤60元的价格，将储存的20多万公斤党参出售给以党参为原料并取得GMP认证的中成药制药企业。同时，对2011年1月以来存有党参的44户经营者予以告诫，责令将储存的80多万公斤党参出售给以党参为原料并取得GMP认证的中成药制药企业。
中药材价格走势如何？
徐宏伟认为，此次中药材涨价潮有利有弊，一方面，造成人民群众用药成本上升，另一方面，它会增加药农收入。据药通网分析研判，中药材本轮涨价潮之后即使回落，也未必能降到原来的水平，随着劳动力成本不断提高，以及国家对非粮化种植的严格要求，中药材种植面积不会像前些年一样扩展，可能会有所压缩。
“我们分析认为，急剧的拐点可能不会出现。”徐宏伟接着说，中药材涨价的势头已经出现停滞或呈现微跌的趋势。
7月6日采访期间，记者还偶遇了山东中医药大学药学院教授李峰，他正带领学生在亳州中药材市场学习调研。他认为，此次中药材涨价潮，正常当中有反常，反常里边有正常。
李峰说，中药材随行就市，疫情防控政策调整之后，一些人的用药量增加，加上生产环节人工费用增加等因素影响，中药材涨价本属正常现象。中药材的源头是农副产品，有生长周期，比如四川黄连，达到药典的标准，要种三年以上。销量大增、产量暂时跟不上，自然会出现一段时间内的药物短缺，价格随之上涨。
至于正常当中的反常，李峰表示，他也从一些文章看到了资本进入中药材市场的内容，资本是逐利的，可能认定中药材有逐利点，大量囤积某几个品种，造成某几个品种的上涨。以前也发生过资本囤货来造成局部药价上涨的情况，但它的影响周期不会长，因为中药材的源头在农民，资本无法“控制”所有药农，药农会根据市场情况增加或减少种植，中药材市场会有自然的调整。
李峰建议，政府层面建立战略储备机制，中药材价格上涨太厉害时，把存货推出去平抑药价；药价大跌伤农时，政府层面收购，防止伤农。
“如果你确实需要用药，贵也要治病；如果暂时不用药，别趁现在囤，药都有一定保质期，特别是中药材，夏天如果储存不当，可能会长毛、变质。”李峰认为，公众不必对中药材价格的上涨过于惊慌，应以平常心看待、使用。
（文中张理明、袁华、李飞、李瑞、刘敏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