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覃思悦
界面新闻编辑 | 石一瑛
- 一直在“快闪”,消费者腻了
2023年,运动品牌似乎迷上了“快闪”。
在小红书里输入“快闪”关键词,有近80万的相关笔记。
2023年还未过半,就已有几十个运动品牌在上海举办了快闪活动,或是开设快闪店。
3月,加拿大运动品牌lululemon在上海静安嘉里中心开设全新门店,这也是lululemon在亚太地区的最大门店。lululemon在门店内打造了Align™快闪试衣间,消费者可在两日内快闪店试穿产品并领取盲盒礼品。
活动期间,每日都有大量消费者前往门店排队,甚至还有黄牛做起了“代排”的生意。有消费者在小红书表示:“早上7点到的,已经被拦在门外。”
同样在3月,为了给其赞助的上海半马预热,德国运动品牌阿迪达斯(adidas)在上海愚园路以“夺笋”为主题的快闪活动,消费者参加指定活动便可以领取新鲜竹笋。
不过,和乐此不疲玩着快闪的运动品牌们不同,很多消费者已经对快闪出现了审美疲劳。
26岁的于洋是小红书和得物的重度使用者,平时也喜欢参加各大品牌的快闪活动,“参加快闪,一个是可以拍好看的照片,另一个当然就是可以薅羊毛。”
近两年,耐克、阿迪达斯、彪马等各大品牌的快闪活动,于洋都有去打卡。不过,于洋很快发现自己对于快闪的兴趣正在流失。
于洋告诉界面新闻:“一个玩法大家都在玩,而且反反复复玩,就沦为日常了,没意思。那些活动吧,来来去去就是带热门话题发微博、朋友圈、小红书,最后领到一些没什么价值的小礼品,堆在家里还占地方。”
时尚爱好者李宇也有同样的想法:“现在运动品牌除了快闪还是快闪。而且我参加十次活动,有八次拿到的都是徽章、袜子什么的,估计都是卖不出去的。”
消费者腻了,但品牌为什么还玩不腻快闪?
快闪,是英文FlashMob的中文翻译,是“快闪影片”或“快闪行动”的简称,是在国际流行的一种嬉皮行为,可视为一种短暂的行为艺术。
简单来说,就是许多人用网络或其它方式联系并在指定地点、指定时间聚集,进行特定行为,然后迅速离开。参与快闪活动的人也被称为“快闪族”。
快闪族最早在2000年前后在美国出现。
2000年3月,400余人通过电子邮件相约在纽约时代广场的玩具反斗城中聚集,朝拜一条机械恐龙,5分钟后众人迅速离去,快闪族因此进入大众视野。
在中国,最早接触快闪文化的地区是中国香港:曾有人在铜锣湾时代广场的麦当劳集体举起纸巾跳芭蕾舞,也有年轻人在尖沙咀钟楼外一起玩行为艺术。
2011年前后,快闪文化开始在中国内地的年轻人中流行。
注意到这一点的品牌们也开始琢磨这一年轻文化,发明出“快闪站”、“快闪店”等新概念。这一类快闪店,只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营业,并出售特定产品。
事物一旦被打上“限定”标签,价值就与日常产品不同。一般来说,快闪店的装潢也会较普通门店更具特色、更华丽,这让年轻消费者们十分感冒。再通过消费者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的自发宣传,快闪店们往往能成为网红打卡地。
作为一种新潮的营销玩法,能够快速吸引大批消费者、打出声量的快闪店开始成为各大品牌的必修课。
而运动品牌,更是其中的热衷者。
曾服务过某美国运动品牌的公关公司专员Tiffany认为,快闪对于品牌来说好处足够多,“能提高曝光,能推广新品和新slogan,还能清库存,好处不要太多。一次活动就可以轻松获得路人在网上的‘自来水’,其实很赚。”
至于最关键的一点,Tiffany表示:“图快闪便宜啊。”
- 库存积压、预算减少,运动品牌变“抠”了
Tiffany简单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快闪短则几天,长则半个月一个月,本质上是短租,哪怕是开在上海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成本也比正常开店低。”
Tiffany以品牌快闪扎堆的淮海中路为例,200平米左右的店铺年租金都在百万级别,但如果只短租,品牌只需花个五位数就能拿下。
“至于快闪送的那些产品,很多都是库存里积压的。要么是颜色不好看的过季产品,要么就是袜子、头巾这样成本不高的小商品。拿去送人还能省库存成本,对于品牌来说是赚的,”Tiffany谈到,“近两年大环境不好,大家都在砍营销的成本,快闪看起来人多热闹,再加上社交媒体平台联动造势,性价比很高。”
库存积压可以说是国际品牌们的通病。
据外媒Business of Fashion最近发布的一份报告,耐克目前持有价值93亿美元的库存,同比增长43%。阿迪达斯的仓库中也有67亿美元的库存,同比增长73%。
2022年市值一度超过阿迪达斯的加拿大运动品牌lululemon,其去年第四季度的库存增幅达六成,品牌估计这一数字在新财年甚至会更高。
美国运动品牌安德玛(Under Armour)最新公布的财报显示,2023财年第四季度品牌的库存价值同比增长44%至12亿美元。上一季度,这一数据同比增长了50%。
越涨越高的库存数字已然给品牌敲响了警钟。而想要降本增效,营销的成本不得不压。
以阿迪达斯为例,2022财年,阿迪达斯实现营收225.11亿欧元,同比仅微增1%,增速下滑明显。对于2023财年,阿迪达斯也持悲观预期,预计2023年全年营收将以高个位数的速度下降。
德国品牌在广告营销上的投入非常大,每年预算约为20亿欧元,中国市场就曾以签约Angelababy、杨幂等大量一线明星“带货”著称。
阿迪达斯全球传媒总监Simon Peel在采访时表示:“我们在数字营销上投入很大,但这些支出只有23%投在品牌的广告上,效果也不尽如人意。”
多家海外商业媒体报道,受去年与侃爷的解约影响,目前阿迪达斯积压了约13亿美元的椰子系列产品库存。如若这部分库存今年还无法出售,阿迪达斯预计2023年的营收和营业利润将分别损失12亿欧元和5亿欧元。
正如Tiffany所说,在财务上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快闪成为了运动品牌营销部门的最优选择:不仅成本低,还能解决库存问题。
- 不止运动品牌,营销端都没钱了
当然,在营销上没钱的不止运动品牌。
Serena三年前进入国内某头部投资集团工作。由于是管培生岗位,Serena需要在公司旗下的多个子品牌轮岗。Serena轮岗的第一个品牌是公司当时刚刚收购的一家海外药妆品牌。
Serena表示,尽管彼时这个品牌刚刚进入中国市场,并没有什么口碑,但是公司给批的营销预算非常高,“当时有一部仙侠剧大火,里面两个主演人气都特别高,尽管只是某个护肤产品的短期签约,公司还是给了百万级别的资金,点名要让两个主演中的至少一个过来代言。”
那时候是Serena第一次感觉到品牌方的“财大气粗”。
除了和这个演员的经纪团队对接,Serena同时还联系了多位KOL对品牌新品进行推广,“有百万粉的也有只有几万粉的,来自抖音、小红书等各种平台。我总共联系了二三十个人吧,就是在他们的视频里软植入我们的产品,给的报酬在几万到二十万不等,林林总总算下来也要一百多万。”
完成那个项目后,Serena轮换到了公司的消费运营岗,不再负责美妆方面的业务。直到几周前与之前的同事一起吃饭,Serena才知道,她当时在那个海外药妆品牌轮岗时的leader已经离职,“项目组砍了很多人,原来的人要么离职,要么调岗到了别的事业部。”
至于代言人,Serena谈到,“早就解约了,也没钱找新的了。”
不仅新品牌如此,高奢品牌的日子也不好过。
白茜今年年初刚从一家高奢品牌的公关部离职,在她看来,奢侈品牌营销的降级从代言人身上就可以看出来,“我刚入职那会,想和我们家合作,首先你要有代表作,还要有主流奖项。艺人本身的时尚表现力也不能差,这样品牌才会投钱让艺人上杂志。”
白茜说,由于这两年线下销售不景气,品牌合作的流量明星越找越多,“这样可以快速收割粉丝的线上流量。我们觉得他要价低有流量、愿意为快闪这种活动站台,他和粉丝觉得我们有逼格,可以写进所谓的实绩大字报里。”
白茜介绍,明星与高奢们合作有一条鄙视链,“title有代言人、大使和品牌挚友。代言人不一定都有,但大使各个品牌都有。大使还分全球大使和地区大使,还有全品牌大使和某条线的大使。另外,还要看是不是全网官宣,有没有在全球门店给明星铺地广等等,待遇都是不一样的。”
法国奢侈品牌Dior(迪奥)近两年就被网友诟病在国内“批发”大使。
据不完全统计,迪奥目前在国内有王俊凯、迪丽热巴等近10位中国区品牌大使,此外还有十几位名人拥有品牌中国区彩妆大使、中国区珠宝大使、中国区花秘瑰萃形象大使和中国品牌挚友的头衔。而他们中的不少人,只在微博得到了品牌的官宣。
《中国快闪店行业白皮书》显示,2020年,中国快闪店行业交易额规模达3200亿,场地交易额突破800亿,全国快闪店落地数量约960万。
预计到2025年,快闪店场地交易额将达到2000亿,快闪店行业整体规模将超过8000亿。
品牌们现在钱包空空,快闪应该还要再流行一会。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中均为化名)